夏茶那侧的窗外突然出现一张脸。
那张脸李温良记得,是夏茶的表妹杨湄,此刻她瞪大眼睛,捂着嘴看向车内。
李温良猛地后撤,用力闭上眼,表情略显懊丧。
很快他又调整好情绪,打开驾驶室车门,从车前绕一圈帮杨湄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这番动静惊醒了夏茶,他睡眼惺忪地扭头:“到了啊?”
杨湄甜甜一笑,坐进后座:“我刚下楼就看到你们的车了。”
她见李温良面色平静地回到驾驶室,拿出手机问:“说起来我还没加温良哥微信呢?”
夏茶说:“正好,我拉个群,你们自己加吧。”
“好嘞。”
杨湄很快通过群聊加上李温良微信,开场白就是三个问号。
李温良回了她一个句号。
他收起手机,双手搭上方向盘:“接下来去东站?”
“对,梨梨姐说她还有半小时到站。”夏茶嘴角噙着笑,群里已经聊得一片火热。
他们接上杨梨后,驶上通往祁函山的高速。
三小时后,李温良将车停在山脚下的旅游集散停车场,扭头一看,后座那对姐妹睡得昏天黑地。
夏茶把她们喊醒,拖着行李住进预订好的民宿,四个人正好两间房。
进入房间后,夏茶打开窗往外看,被雨水浸洗过的祁函山满目苍翠,时有林鸟惊飞,意趣盎然。
李温良将房间里的基础设施检查一遍,随后坐下来喝水:“咱们怎么安排?”
“今天时间不多,咱们先在山脚逛逛,吃顿饭,租好野营装备。今晚养精蓄锐,明早起床上山。”
李温良已经迫不及待了,掏出手机查找适合登山扎营的攻略。
而住在他们隔壁的两姐妹此刻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满脸兴奋。
“我敢打包票,温良哥对表哥绝对有意思!”
杨湄将上车前看到的那一幕,以及过年时李温良对夏茶表现出来的热情竹筒倒豆子似的讲了一遍。
杨梨听得津津有味:“你是说他们高中在一所学校,后来李温良出国三年,回来又追着夏茶考进H大?”
“不要太明显啊!而且你有注意到吗?表哥一旦看向别处,他就会不自觉盯着表哥,那溺死人的目光爱意根本藏不住好吗?”
杨梨笑意揶揄:“其实我还知道一件事。”
“什么什么?”
“他们现在已经同居了。”
“!!!”
杨湄捂住嘴,可疯狂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的真心。
她嗑到真的了吗?!
“不过……”杨梨话锋一转:“我觉得夏茶可能还没那个意思,或者说,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待李温良的特别之处。”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吧,他们这种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纯情两个字就差刻在脸上了。”
杨湄往床上一趴,顿觉没趣。
李温良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他表哥怎么回事?
杨梨好笑地看着她:“别丧气啊,眼下不是有个大好的机会帮他们促进感情吗?”
杨湄一骨碌坐起来,脑袋上像亮起了灯泡似的:“对哦,登山、野营、席天慕地一顶帐篷,咱们再偷偷把他们的睡袋换成双人版……嘶,想想就刺激!”
“别想了你个大黄丫头!”
几人休整好,趁天色还没暗,出门吃了顿农家野味,又在镇上组好两套帐篷和扎营工具。
“这些咱们得扛着上山吗?”杨湄啧舌。
“半路找个合适的平整区域先扎营就行,”李温良早已将路线熟记于心,“祁函山范围很广,只要不毁坏自然环境,我们在哪里露营都是可以的。”
“温良哥经验丰富啊!”
李温良笑笑:“理论而已,昨晚连夜抱佛脚看了不少攻略。”
他在A国也经常爬山,当时跟着教练在野外训练,茹毛饮血的事儿都经历过。
只是现在说出来难免有炫耀之嫌,他干脆闭口不谈。
夏茶看着他不假思索将登山工具分门别类整理好的熟练模样,不禁哂笑。
这可不是纯靠理论能做到的。
*
次日清晨,夏茶他们是被一连串啾啾声唤醒的。
山中生机感实在过强,连林鸟的叫唤都比城里的中气要足,一连十八个调高低婉转都不带换气儿。
四人吃过早饭整装待发,退房后将行李寄存在民宿里,背着装备兴致高昂地进了山。
“我一直想在山里过夜,但我爸妈两个人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周末,他们又不放心让我跟团出去玩。”杨湄穿着一身嫩黄豆绿渐变色登山服,像一只快乐的鹦鹉左右蹦跶。
夏茶也被她这份欢乐所感染:“那你还有什么愿望,回头一起帮你实现。”
“啊啊啊啊真的吗?暑假漫展表哥陪我一起出COS好不好?”
夏茶眉毛拧起来:“先说好,我不出女角色。”
“没让你女装啦!”杨湄赶紧拿出手机翻图片:“女神异闻录3你知道吧?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出结城理!”
结城理是这款游戏的主角,一位人前清冷内敛人后温柔体贴的蓝发高中生。
李温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夏茶斜睨他一眼,问杨湄:“那李温良呢?你觉得适合出谁?”
杨湄盯着人上下打量,面色逐渐诡异,嘿嘿打开另一张照片展示给夏茶,特意避开李温良不让他看到:“像不像?”
照片里赫然是只游戏里的团宠柴犬,名叫虎狼丸。
“你这……”夏茶扶着树笑,“没毛病。”
李温良莫名其妙瞪着他俩,如果此刻他有狗耳朵,定然疑惑得高高竖起。
别说,还真有八分神似。
他们一开始还有心情侃天说地,等爬了两小时进山腰里,看着周围遮天蔽日的林子和望不到尽头的山路,两位女生已经开始体力不支。
临近正午,确实该休息。他们寻了一片平整的林地铺开野餐垫原地休息吃饭。
山里不能生火,否则一不小心就牢底坐穿了,只能选择方便携带的卤肉和面包。
“像我们这种菜鸡,一旦真的玩野外生存肯定是第一批饿死的。”杨湄嘟囔。
夏茶拧好水壶:“首先排除李温良,他肯定比我们要如鱼得水。其次我和梨梨姐在认野生植物这一块还是有心得的,所以答案很明显,只有你会饿死。”
杨梨捂着嘴憋得很辛苦。
“啊啊啊梨梨姐你也笑我!”杨湄要闹了。
登山虽有疲累,却野趣横生,等他们找到一处适合扎营的山腰,总算是总了口气。
搭帐篷这活儿除了李温良,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干,在他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两顶帐篷逐渐支棱起来。
“啊,不行了,我好困,想睡午觉。”杨湄的生物钟还没调整,坐在睡袋上眼睛都睁不开了。
杨梨也拿着充电宝钻进帐篷:“我和杨湄先在这休息吧,你们如果不累就自己去玩会儿。”
夏茶和李温良对视一眼:“那咱们走不走?”
“走!”
他们轻装简行,往山的深处继续爬,一路上遇到不少陌生植株,夏茶都能一一辨认出来。
“你怎么认得这么多植物药草?”李温良将登山杖插入岩缝中,气息微乱。
反观夏茶撑着腿,已有些喘,平复片刻后说:“我们有植物学课程,而且也要学中药。”虽然只学了皮毛。
李温良挠头:“你记性真好,专业知识点我考完就忘了。”
夏茶笑笑,李温良学的那些东西换他也没法一直记住,太抽象了。
他们走走歇歇,一路上会动的不会动的都见了不少,夏茶甚至顺手摘了一兜野果,准备带回去给杨湄她们尝。
李温良一开始还会好奇地浅吃一口,到后来酸得舌头都发麻:“野果怎么就没一个好吃的?”
夏茶眼尖看到一片隐藏在树丛中的覆盆子,抿嘴笑了:“喏,好吃的这不就来了?”
比起经过培育的品种,这类山中浆果口感也没有特别惊艳,但胜在一个野趣。
说说笑笑间,林中的光线渐渐昏暗。
夏茶透过密密匝匝的乔木枝叶望向天光,忽而神情微变:“要下雨了。”
李温良掏出手机,发现山里根本没有信号,天气预报软件里只有半小时前收到的暴雨黄色预警。
“山里气候变化太快,我们回去吧。”李温良当机立断。
他们都没带伞,万一下雨,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
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没走两步大雨就哗啦啦下起来,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
李温良非常厌恶下雨,更厌恶全身湿透的憋闷感。此刻他却将全幅心神放在夏茶身上,拉着他往树叶茂盛的地方走,甚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撑在他上方。
他比夏茶高半个头,此刻却为他挡住了大半的雨势。
“我们找个地方躲躲吧!”夏茶不忍看他淋雨,牵过衣服一角,紧紧挨着李温良的身体,往上山途中见过的一处防空洞的方向赶去。
整座山在暴雨的洗礼下仿佛变成一块被泼满稀释剂的油彩,各种色块混合交错。
可惜身处其中的两个男生却成为油画中的一部分,顶着瓢泼大雨艰难行路。
“前面,绕过这颗樟树就到了。”李温良认路能力很强,他急着带夏茶前去那间防空洞避雨,一不留神被脚下虬结的树根绊了一跤,夏茶赶紧伸手拽住他,然而为时已晚,整个人被带得失去重心往前栽去。
他们俩齐齐往一处坡底跌落,李温良完全不经思考将夏茶的头部护在怀里,自己的脊椎骨却完全暴露在外。
夏茶只觉得视线一黑,呼吸间全是雨水、泥土和李温良胸膛间炙热的潮气。
在坠落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李温良浑身肌肉绷紧颤动,喉头泄露出一声痛呼。
李温良抱着他滚了两圈终于落入一片泥泞沟壑中,夏茶迅速爬起来问他:“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