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血痕指令 > 星尘花
    石化树根围成的狭小空间里,风暴的嘶吼是唯一的背景音。

    零号靠在冰冷的根壁上,蚀骨病毒的空洞感如同冰水渗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孢子灼烧肺叶的刺痛。

    她猩红的眼睛在昏暗中扫视,最终像锁定猎物般钉在几步外蜷缩的身影上。

    涅墨西斯闭着眼,靠在潮湿的树根上,腹部被零号粗暴包扎的绷带轮廓在昏暗中依稀可见,浸透的暗红似乎比之前更深。

    她脸色死灰,嘴唇干裂,细密的冷汗沾湿了额发。呼吸微弱急促,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压抑的颤抖。

    “没想到你会主动救我?”涅墨西斯说道。

    “既然你知道抑制剂,那么你肯定知道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涅墨西斯眼里闪过一丝欣赏,“小野兽还挺聪明。”

    “我要怎么样才可以摆脱病毒?”

    “本来给你注射的蚀骨病毒原液是没有解药的,但是经过我的调制之后,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虽然很麻烦就是了。”涅墨西斯说话带着一丝引诱的意味。

    “要怎么做?”

    “星尘花,如果你能找到星尘花,应该能够抑制蚀骨病毒,至少可以保证你一段时间内不会发作。毕竟蓝泪就是星尘花的提取剂。”

    零号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如同困兽磨牙般的咕噜声,离开这腐烂沼泽的唯一钥匙,在这人手里。

    她需要那朵花,需要它填满蚀骨啃咬出的空洞。她猛地起身,伤口的钝痛让她动作微滞。她走到涅墨西斯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性的阴影。

    那沾满污泥和干涸血迹的手伸出,不是搀扶,而是像攫取一件工具,粗鲁地抓住涅墨西斯纤细冰凉的手腕,用力向上提起。

    “呃。”涅墨西斯猛地睁眼。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瞬间燃起冰冷的怒焰,她试图挣脱,但零号的手指如同铁铸的镣铐。

    “走。”零号的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兽性命令,猩红的眼睛死死攫住她,“花。带路。”

    冰冷的视线与燃烧着兽性和渴求的目光在昏暗中交锋。腹部的剧痛让涅墨西斯脸色更白,但眼中的冰焰不熄。

    她看到了零号眼中纯粹的被蚀骨和求生欲驱动的贪婪,涅墨西斯很是满意。

    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在涅墨西斯毫无血色的唇边掠过,快得如同幻觉。她停止了挣扎,任由零号粗鲁地拽着。

    她用另外一只手,艰难而精准地指向根系迷宫深处:“你的运气很好,那边的死亡核心就有星尘花,但星尘花只在母株旁。”

    零号不再言语,拽着涅墨西斯的手腕,拖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死亡的甜腥之地。

    空气里的腐烂气息越来越浓,灰绿色的孢子粉尘几乎凝成薄雾,粘在皮肤上带来刺痒的灼烧感。零号肺里的火焰在蔓延,蚀骨的空洞在孢子刺激下变得冰冷刺骨。

    涅墨西斯被半拖半拽,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腹部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紧咬下唇,将痛哼锁在喉间,冷汗涔涔。

    目光却锐利如手术刀,扫描着盘错的树根诡谲的苔藓和垂落的藤蔓,在剧痛中精准地修正方向。

    “停。”涅墨西斯的声音突然绷紧。

    零号猛地刹住脚步,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警惕地扫视前方。

    一片相对开阔的泥沼洼地中央,无数暗紫色的藤蔓如同沉睡的巨兽触须,在昏暗中缓缓蠕动,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绒毛。

    甜腻到令人眩晕的异香正是它们的吐息。危险。本能在每一个细胞里尖啸。蚀骨的毁灭欲和对死亡的直觉疯狂撕扯着她。

    “花在里面?”零号的声音嘶哑暴躁,指向藤蔓群深处那几朵如同幽蓝鬼火般摇曳的微光。

    “核心母株根系旁。”涅墨西斯的声音更虚弱了,身体大半重量倚在零号身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感。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缓慢移动的致命藤蔓,扫过绒毛尖端闪烁的蕴含致幻孢子的粘液微光。“它们的孢子会攻击核心的一切,同时要注意,母株的汁液沾之即死。”

    她停顿,似乎在积攒最后的气力,冰冷的目光转向零号布满血丝的眼睛,开口道:“你去引开它们制造混乱,我采花。”

    诱饵?让她去吸引那些致命的藤蔓然后送死?这个人,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要她去死。

    零号猩红的眼睛瞬间被狂暴的怒火点燃。喉咙里爆发出压抑的充满血腥味的低吼。

    “想活下去?”涅墨西斯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翻腾的杀意和恐惧,“这是唯一的路。”

    她看着零号眼中蚀骨的疯狂,如同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的法则,“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冲进去被它们绞碎和花一起腐烂。”

    蚀骨的空洞感在孢子刺激下如同冰锥刺穿灵魂。

    零号对星尘花的渴望如同深渊巨口。她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被狂暴的绝望吞噬。她喉咙里滚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咆哮,猛地甩开涅墨西斯的手腕,将她狠狠推搡在身后冰冷的树根上。

    “你最好拿到。”零号嘶哑地咆哮,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绝望的警告,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凶兽发出的最后嘶鸣。

    下一秒,她不再看涅墨西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被彻底抛弃的疯狂,像一颗点燃的陨石,轰然撞进了那片蠕动着的暗紫色死亡之海。

    轰——

    零号的闯入如同点燃了炸药桶。死寂的藤蔓群瞬间沸腾。

    无数暗紫色的毒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朝着零号疯狂抽打缠绕。甜腻的异香浓烈如实质。

    零号猩红的眼睛里,世界瞬间崩塌扭曲溶解。藤蔓化作狞笑的恶魔,泥沼变成沸腾的熔岩。强烈的致幻孢子瞬间吞噬了她仅存的意识。

    “吼——”完全非人的咆哮撕裂喉咙。

    蚀骨病毒赋予的痛觉屏蔽和狂暴力量被彻底点燃。

    她不再闪避,化身毁灭风暴,迎着抽来的藤蔓狠狠撞去。布满污泥的手如同钢铁利爪,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伴随着肌肉撕裂的闷响和紫色毒汁的喷溅,猛地将其扯断。

    更多的藤蔓缠绕上来。勒紧她的手臂腰腹大腿。细密的毒刺扎入皮肉,灼痛和麻痹感蔓延。零号在藤蔓的绞杀旋涡中疯狂撕咬冲撞。

    用牙,用头,像一头彻底癫狂的困兽,在紫色的死亡海洋里掀起血雨腥风。每一次撕扯都带起藤蔓的碎片和喷溅的毒液。

    然而,藤蔓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她的力量在飞速消耗,动作开始变形。

    一根粗壮如巨蟒的藤蔓狠狠抽在她的背上。皮开肉绽的剧痛让她一个踉跄。紧接着,数根藤蔓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脖颈。致命的绞杀瞬间收紧。

    窒息。

    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死亡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眼前发黑,世界旋转着陷入黑暗。蚀骨的空洞感似乎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被抛弃的绝望。

    那个人终究还是舍弃了她让她在这腐烂之地独自死去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道苍白的身影如同鬼魅,竟出现在她身侧。是涅墨西斯。

    她不知何时已深入这死亡旋涡。脸色惨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强行移动牵动了致命伤口。

    但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她的手中,没有花,只有一根从零号身上撕扯下来的沾满紫色毒液的断裂藤蔓。

    “张嘴。废物。”涅墨西斯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零号濒死的意识边缘。

    零号涣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茫然的微光。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窒息和绝望。

    她下意识地,如同濒死的鱼渴望水滴,微微张开了被藤蔓勒紧的嘴。

    涅墨西斯眼中寒光一闪。动作快如闪电。她将手中那截断裂藤蔓的断口处,那粘稠的闪烁着幽光的蕴含着剧毒汁液的部分,狠狠塞进了零号微张的口中。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猛地探向旁边一朵散发着纯净幽蓝光芒的星尘花,粗暴地将其连根拔起。

    “吞下去。蠢货。”涅墨西斯的声音嘶哑而暴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粘稠辛辣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毒汁液瞬间灌满了零号的口腔。

    那感觉如同吞下了烧红的烙铁,沿着食道一路灼烧下去,远比窒息更恐怖的剧痛瞬间炸开。

    零号的身体猛地向上反弓。喉咙里爆发出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惨嚎。

    眼球可怕地凸起。皮肤下的血管瞬间暴胀成紫黑色。蚀骨的空洞感被这灭顶的剧毒彻底淹没,只剩下纯粹的焚烧一切的痛苦。

    就在零号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剧毒从内部溶解化为脓血的瞬间——

    涅墨西斯沾满污泥和零号鲜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捏开了零号紧咬的下颌。

    她将手中那朵刚刚采摘的散发着纯净幽蓝光芒的星尘花,连同根茎上的泥土,狠狠地整个塞进了零号被剧毒灼烧的口中。

    “吞。”她冰冷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同时,她将自己那只沾满污泥和暗红血迹的手腕,粗暴地伸到了零号嘴边。手腕内侧,那苍白的薄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喝。”另一个冰冷的字眼砸下。

    零号在灭顶的痛苦和混乱中,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剧毒的灼烧和星尘花那冰凉带着奇异苦涩的汁液在口中混合。

    蚀骨病毒的空洞感孢子灼烧的刺痛绞杀的窒息剧毒的溶解所有的痛苦在体内疯狂冲撞爆炸。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像一头被本能驱使的野兽,顺从着那冰冷命令的牵引,猛地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了涅墨西斯递到嘴边的苍白手腕上。

    “唔。”涅墨西斯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

    零号的牙齿深深陷入她脆弱的皮肉,粗暴地撕裂了血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涌出,灌满了零号的口腔。

    零号贪婪地疯狂地吮吸着,吞咽着。

    那温热的血流混合着口中的剧毒星尘花的汁液还有泥土的腥气,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暴烈的洪流,冲过她灼痛的喉咙。

    奇迹般地,体内那疯狂对冲毁灭性的痛苦风暴,似乎在这混合的洪流冲击下,开始出现一丝诡异的中和。

    涅墨西斯任由零号粗暴地吮吸着自己的血液,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摇晃。

    她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细密的冷汗布满了额头。然而,在她那双深不见底永远如同冰封湖面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了零号在痛苦与贪婪中挣扎的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脸。

    一丝极其罕见的微弱的弧度,在她毫无血色的唇角缓缓漾开。

    那不是冰冷的嘲弄,也不是掌控一切的得意。

    那是一个真正的带着某种奇异温度的笑容。

    如同终年积雪的荒原上,意外绽开的一线微光。

    疲惫,虚弱,甚至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模糊,却无比真实。她看着零号因剧毒和混乱而痛苦扭曲的脸,看着她在自己血液的滋养下无意识地吞咽求生,声音沙哑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近乎柔和的揶揄。

    “真听话啊小野兽”她的声音很轻,被藤蔓的嘶鸣和零号的吞咽声掩盖了大半,“让你去死就真的去死么?”

    零号正贪婪地吮吸着那救命的温热血液,吞咽着口中混合的复杂液体。就在这时,涅墨西斯那沙哑的带着奇异柔和与揶揄的声音,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她混乱的意识边缘。

    她猛地停止了吮吸的动作。

    抬起头。

    沾满污泥血污紫色毒液和星尘花汁液的脸上,那双原本被痛苦疯狂和兽性占据的猩红眼睛,此刻充满了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看着那张永远冰冷如同精致面具的脸上,此刻绽放的那个微弱疲惫却真实无比的笑容。

    看着那笑容里,仿佛冰雪初融般,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一丝温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藤蔓的嘶鸣,风暴的呼啸,肺部的灼痛,伤口的撕裂所有的声音和痛苦都瞬间远去。

    零号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张染着血污苍白虚弱却带着奇异笑容的脸。

    那个笑容,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她心中那个无形冰冷掌控一切的形象。

    零号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