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风不再是呜咽,而是化作了亿万头无形巨兽的狂嗥。辐射尘暴组成的接天黄墙,裹挟着毁灭的意志,狠狠撞上了这片死亡沼泽的边缘。
瞬间,天昏地暗。
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气味的空气被瞬间抽干,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如同砂砾般粗糙的辐射尘暴。
零号只觉得无数细小的锋利的冰针劈头盖脸地砸来,瞬间糊住了她的眼睛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砂石,灼烧着气管和肺叶。蚀骨病毒带来的空洞感被这窒息般的痛苦瞬间淹没。
她本能地弓起身体,将脸埋进沾满污泥的臂弯。
但更强烈的刺激来自体内——吸入的孢子粉尘在风暴的裹挟下浓度倍增。那些细小的玻璃碴仿佛在肺里燃烧起来,带来钻心的灼痒和窒息感。
蚀骨病毒如同被浇上了滚油,在血管里疯狂咆哮,冰冷的毁灭欲和剧烈的痛苦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眼前的世界在昏黄的风暴中疯狂旋转扭曲碎裂。
“嗬…嗬…”零号在泥浆中痛苦地翻滚,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她试图爬起来,但麻痹的余威和剧烈的窒息感让她力不从心。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污泥,却异常坚定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零号猛地抬头,透过糊满泥浆的眼睫,看到涅墨西斯那张同样沾满污泥惨白如纸的脸。
风暴撕扯着她破烂的操作服,露出底下被污泥和暗红血迹覆盖的绷带。她的嘴唇毫无血色,紧抿着,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细密的辐射尘如同死亡的粉末,覆盖在她裸露的皮肤和伤口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求生意志。
“我在你身后,我们走。”涅墨西斯的声音被风暴撕扯得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指向风暴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片扭曲巨大的如同远古生物骸骨般的石化树根形成的天然屏障。“那里。快。”
她抓住零号肩膀的手用力一拽,试图将她拉起来。但这个动作却让她自己猛地一晃,捂住腹部的手瞬间收紧,指缝间渗出更多暗红,身体因为剧痛而佝偻下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零号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抓着自己肩膀的苍白冰冷的手。
杀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就是这只手。这只注射毒药的手。这只喂她喝血的手。
现在,这只手还想命令她?
蚀骨病毒在孢子和风暴的双重刺激下沸腾,毁灭的欲望压倒了求生的本能。
她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被麻痹感削弱的手臂猛地挥起,带着污泥和风声,狠狠抓向涅墨西斯近在咫尺的脖颈。
她只想撕碎她,在这毁灭的风暴中一起沉沦。
就在零号的手即将触碰到涅墨西斯脆弱的皮肤时——
轰隆——
一道刺目的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的利剑,狠狠劈在距离她们不足百米的泥沼中。
震耳欲聋的霹雳声紧随而至。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空气和腥臭的泥浆,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两人身上。
零号挥出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狠狠打偏。不仅如此,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涅墨西斯更是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冲击波狠狠掀飞。她瘦弱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重重砸在几米外一片更加黏稠的黑色污泥里。溅起的泥浪瞬间将她半个身子淹没。
“呃啊——”一声痛苦的短促的尖叫从涅墨西斯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她挣扎着试图从泥泞中撑起身体,但腹部的剧痛让她瞬间脱力,再次重重摔回泥浆中。
涅墨西斯苍白的脸上沾满了污秽,身体因为剧痛和窒息而剧烈地颤抖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暗红在泥水中晕开。
她看着零号的方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东西——不是恐惧,而是濒临极限的纯粹的生理性的痛苦和虚弱。
零号也被冲击波震得头晕目眩,趴在泥浆里剧烈地咳嗽,吐出口鼻中的泥水。风暴和闪电带来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蚀骨病毒掀起的毁灭狂潮。她看着几米外泥浆中痛苦挣扎仿佛随时会被污泥吞噬的苍白身影。
零号忽然有些愣住了。
那个看起来掌握一切的人…此刻如此脆弱,如此渺小。
风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狂暴。冰冷的辐射尘如同亿万把钢锉,打磨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窒息感越来越强。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零号混乱的意识。
她似乎在这雷电之中反而更清醒了些。
她不是在斗兽场吗?不,她不是在牢房里吗?维克多博士给她注射了奇怪的东西,然后她就慢慢失去意识了。
零号隐约的记着她一直在追逐着一道身影,然后她似乎看到了一只手,她当时只觉得好渴,忍不住咬了上去。
零号看着虚弱的涅墨西斯,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这似乎和体内的病毒有关。
她慢慢理清楚了一切,也做了一个决定。
零号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不再犹豫。她猛地从泥浆中爬起,顶着能将人掀翻的狂风,一步一陷地冲向那个在泥泞中挣扎的身影。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肺部如同火烧。
她冲到涅墨西斯身边,没有丝毫温柔,沾满污泥的手像铁钳一样,狠狠抓住对方操作服后领和腰带。
“呃。”涅墨西斯被这粗暴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痛得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零号无视了她的痛苦,双臂爆发出蛮横的力量,如同从泥潭里拔出一根沉重的原木,硬生生将涅墨西斯从黏稠的污泥中拖拽了出来。
涅墨西斯半个身体都是污泥,虚弱地喘息着,冰冷的目光扫过零号沾满泥污却异常坚毅的侧脸,没有说话。
零号也没有看她。她咬紧牙关,将涅墨西斯沉重的身体猛地甩到自己背上。
涅墨西斯比她想象的要轻得多,轻得像一具覆盖着冰冷污泥的骨架。但这具骨架却异常僵硬,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传来。
“抓…紧…”零号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沙哑的字。
涅墨西斯冰冷的双臂,如同两条没有温度的蛇,缠绕上了零号沾满污泥的脖颈,手指死死扣住她肩头的布料。她将头无力地抵在零号的后颈上,灼热的呼吸喷在零号冰冷的皮肤上,带着一丝血腥气。
零号不再停留。她低吼一声,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像一头背负着沉重猎物的母兽,顶着能将人撕裂的辐射风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巨大的石化树根屏障冲去。
风暴如同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撕扯推搡着她们,她们的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冰冷的辐射尘无孔不入,刮擦着裸露的皮肤,带来灼痛。
窒息感让每一次呼吸都变成痛苦的折磨。背上的涅墨西斯异常沉重,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零号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蚀骨病毒带来的空洞感和孢子的灼痒在体内翻腾,风暴的撕扯几乎要将她的身体和意志一同撕裂。她只有一个念头:冲进那片屏障,活下去。
近了。那片扭曲盘绕如同巨大肋骨般的石化树根近在眼前。根系的缝隙在风暴中形成了一个相对平静的避风港。
零号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冲进那狭窄黑暗的根系缝隙中。
风暴的狂嗥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呼啸在根系外肆虐。黑暗和相对平静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们。
零号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背着涅墨西斯,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布满苔藓和碎石的地面上。
“呃…”零号趴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涅墨西斯被摔在一旁,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捂着腹部,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从她紧咬的唇间溢出。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脸色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零号挣扎着翻过身,靠在冰冷潮湿的树根上。她看着几步外蜷缩颤抖的涅墨西斯,猩红的眼睛里,风暴般的杀意已经退去,只剩下蚀骨的空洞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她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个从救生舱抢来的同样沾满污泥的急救包。
她粗暴地撕开防水包装,里面散落出止血绷带消毒喷剂,还有两支基础营养液。她拿起一支营养液,看也没看,用牙齿咬掉封口,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冷粘稠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稍稍压下了蚀骨的空洞感。
她喘息着,目光落在另一支营养液上,又看向蜷缩在黑暗中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的涅墨西斯。
零号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最终,她抓起那支营养液和一卷止血绷带,像一头笨拙的熊,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她停在涅墨西斯身边。
黑暗中,只能看到对方微微颤抖的轮廓和压抑的痛苦喘息。
零号没有任何言语,沾满污泥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蛮力,猛地抓住了涅墨西斯捂住腹部的手腕,想要扯开。
“别…碰我。”涅墨西斯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冰冷却虚弱至极的警告,另一只手试图推开零号。
零号猩红的眼睛里凶光一闪。她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抓着手腕的力道骤然加大,如同铁钳。
涅墨西斯那点微弱的反抗在她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瞬间被压制。
“呃。”涅墨西斯痛哼一声,捂住伤口的手被零号粗暴地掰开,露出被污泥和暗红血污浸透的绷带。
零号拿起消毒喷剂,看也没看,对着那狰狞的伤口就狠狠按了下去。
嗤——。
冰冷的带着强烈刺激气味的消毒液瞬间喷涌而出,冲刷在绽开的皮肉上。
“啊——”一声凄厉的完全失控的惨叫,猛地从涅墨西斯紧咬的牙关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尖利得刺破黑暗,带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脆弱。
她的身体如同被扔进沸水的虾米,猛地向上反弓。随即又重重摔落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破烂的衣衫,那张永远冰冷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因剧痛而扭曲的毫无血色的脸。
零号的动作顿了一下,猩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即被一种更原始的完成任务般的执拗取代。
她丢开空了的消毒喷剂,拿起那卷止血绷带,笨拙地几乎是粗暴地,开始往涅墨西斯腹部那被消毒液冲刷得更加狰狞的伤口上缠绕。
动作毫无章法,只是用绷带一圈圈死死勒紧,仿佛在捆扎一件即将散架的货物。
涅墨西斯瘫软在冰冷的地上,身体还在因剧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的颤音。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黑暗中失焦地望着头顶盘绕的石化树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生理性的痛苦和一片冰冷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