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皆痛,浑身僵冷。
林暄和在池塘越落越深,眼前一片昏黑,岸边叫着“救命”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了。
好安静,令人恐惧的安静。
齐云逍是不是想杀了她?她死了,婚约自然也就没有了。
她越挣扎,越想抓住什么,反而沉得越深。
谁能,谁能来救救她?
意识随视力渐渐模糊了,耳穴鼓胀。
似乎有“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抓住了!
她抓住了谁的衣履,四肢下意识攀缠上去。
冰冷的臂膀和腰肢被坚硬的力道和滚烫的温度裹挟。
她在水中睁眼,见到那张浓烈深邃的脸。
果然,这张脸不笑的时候显得极为冷俊,狭长凤眼垂下来,自上而下地看过来,带着上位者极强的压迫感。
她被带着向上游凫。
斑驳水影映在他脸上、颈上,随着游动轻晃跳跃。
心脏伴随着疼痛急剧跳动,仿佛要撕裂胸腔。
她在窒息中抱紧了他的脖子,冰凉的脸颊贴紧他滚烫的颈脉。
破水的刹那,林暄和一边贪婪地呼吸,一边剧烈地呛咳。
喘息急促,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抱着她的这具躯体是这样坚实而温暖,林暄和不自觉靠在他怀里缩了缩。
等咳声渐渐止住后,喘息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晰。
等终于缓过来,林暄和抬头,正对上齐怀璋低垂的眉眼。
他睫毛湿漉,发丝蜿蜒着贴在颊侧,尚在滴水。
他这时的目光又与水下时的压迫感不太一样,眼底似有暗涌,带着极强侵略感,林暄和有种被他用眼神扒光的错觉。
她连忙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身。
不料齐怀璋突然一只手钳住她臂膀制住她的挣扎,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堵住了她即将脱口的惊呼,半挟半抱地拖着她藏至一处假山缝隙中。
身体贴上了冰冷的石壁,林暄和双目圆睁,更加剧烈地挣扎,甚至用上了腿脚,头顶一声轻叹,随后双腿也被对方制住了。
几乎是刚躲进来,林暄和就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齐云逍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焦急,“快快快!走快点!在前面!”
身后是冰凉的石壁,身前是二皇子炽热的体温,林暄和再抬头,发现齐怀璋的眼神已恢复了平静煦和。
原来是为了避人耳目。
他们二人这般衣衫不整狼狈模样,确实不能被第三个人看见。
等她彻底安静下来,齐怀璋确定她不会大喊大叫之后,才松开了钳制。
解开外衫,兜头罩在她的身上。
若有似无的冷梅香扑面而来,林暄和被罩衫裹住视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那道和煦的嗓音带着歉意轻声安抚着,“刚刚是我冒犯了。”
“多谢二皇子救命之恩。”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
假山外,齐云逍还在张罗着让人在池塘四处打捞。
林暄和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始终没有提到落水之人的身份,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齐怀璋往外面看了一眼,妥帖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去。”
“不敢再烦劳殿下,臣女自行回去便可。”
林暄和从罩衫中抬起脸,扶着石壁就要起身,不料刚刚在水□□力消耗过多,浑身无力,这一下竟然没有起来。
这番弱柳扶风的虚弱模样,任何一人看到都不会放心她自行回去的。
齐怀璋果然扶了她一把。
可他接着说道:“我在此处恐于小姐清誉有碍,既小姐已经无事,容我先行一步。”
他走得干脆利落,仿佛刚刚那句要送人回去的话只是顺口的客套。
林暄和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外面是齐云逍逐渐暴躁的声音:“怎么会找不到?明明就是在这里落水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都是废物!我亲自下去找!”
“世子!”
“世子落水了!”
又是一阵嘈乱。
林暄和头重脚轻,她趁着这股乱,扶着岩壁悄悄从假山的另一头离开了。
一直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上好门闩,脱了外面那件男子罩衫,才终于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狼狈。
半边的衣衫都被撕裂了,露出的肩膀圆润,肌肤胜雪。
剩下的衣衫被水浸透,藕荷色外衫之下隐约透出水红的细带,极其暧昧旖旎。
林暄和一双眼睛红透了。她忍了忍,越忍眼泪却更加汹涌地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快如鼓点的脚步声,几乎是刚听到声音,声音的主人就已经到了门前了。
足见那人步伐之急切。
门被拍得震天响。
“林暄和!你是不是早就自己爬上来了!林暄和!”
是齐云逍。
林暄和隐了哭声,她没有开门,与齐云逍隔着一道门说:“我没事。”
门外先是安静了一会儿,继而猛地拔高了嗓门,气急败坏道:“你果然是故意的!还好我没有上你的当!林暄和!你给我听好——”
“小爷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你!这婚,小爷退定了!”
林暄和听了这话却慢慢平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云逍哥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不会阻止你的。”
门外的齐云逍不知是什么表情,应当不大好,因为她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短而重,像锤子顿地,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暄和没去管他,将那件云白滚金边的男子外衫好好收了起来,然后寻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换上,同样的藕荷色,样式也相近,若不细看是看不出中间换了衣服的。
做完这些,彻底没了力气,她倚在榻上休整片刻,不防脑袋越来越沉,昏昏睡去。
那边齐云逍一身湿透,怒气冲冲地回了席间,侯夫人问他怎么回事,他哑着火一言不发,像个被冷水浇灭的小炮仗。
侯夫人也算看着他长大,习惯了他的性子,他不回话倒也没什么,只纳罕道:“二皇子殿下刚刚也是一身湿透回来了,说是不小心失足落水,怎么你也落水了吗?”
齐云逍猛地抬头,看向了侯夫人,“二皇子落水?”
郡王妃见他这模样,也是恨铁不成钢,“你刚刚叫那么多人去花园干什么了?这会儿才回来?还搞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二皇子齐怀璋换了一身天青色云雾轻衫回来了,他已经摘了玉冠,头发半披着,尚带着湿意。
齐云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齐怀璋,说道:“有人落水,我找人去池塘捞人,没想到去晚了,等我到了那里,人已经出来了。”
郡王妃听闻此言,只以为他是找人去捞落水的二皇子,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齐怀璋对他的言论没有反驳,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意道:“多谢堂弟心意,我心甚慰。”
齐云逍忍了忍,到底是顾及情面,没有当众将退婚一事提出来。
“我这便吩咐将这花园的池塘重新修缮一番。”侯爷接道,“云逍也快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吧。”
“怎么不见翘翘?”侯夫人在宴席上张望了一圈,“翘翘去哪里了?”
侯爷冷哼一声,“随她去吧,左右今日也不是她的主场。”
“老爷,翘翘她一直是好孩子啊……我还是不太相信……”侯夫人终归不忍,毕竟相伴身边十六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割舍。
侯爷沉默了一会儿,见着侯夫人难受的模样,他的心底又何尝好受?
最终动摇:“晚上暄荣去拜见祖母,再叫上她一起。”
他看着林暄荣在席间侃侃而谈,出口成章,短短时辰内受到了不少世家子弟追捧,身上不见半分初来乍到的局促。
“暄荣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总归是不能越过暄荣的。”
齐云逍带着怒意换了身干净衣服,他也不知道这怒意打哪来,自听到二皇子落水起,他心中这团怒火竟烧的比发觉林暄和骗他时还要重。
不对,林暄和也可能没有骗他,她是真的落水了,被二皇子捞起来的。
更生气了!
不守妇道!必须退婚!哪怕被母亲打死也要退婚!
他换完衣服带着腾腾怒意就去找了郡王妃,直言道:“我不要娶林暄和。”
每次提起来定要生气的郡王妃沉默下来,陷入了深思,“让娘想想。”
齐云逍生怕她娘不同意,千钧一发间也不知突然打通了哪处关窍,灵光一闪道:“侯爷可都不认她了,她就是一乡野屠户的女儿!那林暄荣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瞧着也比她有灵气多了!我可不娶屠户的女儿。”
他再怎样生气,倒底没把二皇子救林暄和落水的事说出来。
那番话却也算是说到了关窍处,郡王妃问道:“那林暄荣看着更有灵气?”
林云逍见母亲松动,连忙点头,“当然,这个妹妹好生特别!”
“今天不合适,过两日我再带你登门。”这算是同意了。
今日侯爷刚刚宣布林暄和与连暄荣抱错,他们郡王府就赶着来退亲,未免有些难看,最好缓上两日。
到时也不用退亲,只说两家的婚事是嫡子与嫡女之间的美事,林暄和既已不是嫡女,婚事直接换了嫡女林暄荣便可。
宴席散后,晚间侯爷侯夫人带着林暄荣去拜访老夫人,遣婢女莺儿去唤林暄和,一家人一起吃个家宴,也是给老夫人那边认认嫡亲孙女。
林暄荣挽着老夫人的手叫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刚应了一声,莺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侯爷,夫人,不好了!”
【来了!白莲花的苦肉计!】
“侯爷,夫人,小姐他高烧昏迷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什么?怎么回事?请过大夫了吗?”侯夫人站起身,慌忙间带倒了桌子上茶水。
她也顾不得管,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上午宴会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烧的昏迷不醒了呢?”
【白莲花也不容易呀,为了争宠,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豁得出去,缺席了半天生辰宴,她是做了什么这么短时间内烧到昏迷的?真该给她颁发一个白莲花敬业奖。】
老夫人愣住了,“什么花?什么敬业?翘翘生病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看看呀!”
侯夫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侯爷一眼,还是向外走去。
【我待会儿要不要配合她演一演?左右她有女主光环,NPC又被强行降智会无条件信任她,不如我趁机炮灰了吧,离女主远一点,卷铺盖离开侯府这潭混水,开拓新的地图!】
【我先想想台词,嗯……你们都偏心她!她才是你们的女儿!若嫌我上不得台面丢你们的脸,我走就是了!】
侯夫人唯恐亲生女儿寒了心,身子一转,又在桌前坐下了,“让大夫去看看吧,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来主院请安了。”
侯爷接着道:“侯府以后就是你的家,莺儿,你去吩咐一下把春和院收拾出来,今天暄荣就要住进去,暄和就搬去芳菲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