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各国使臣来京。
公主府内,齐璇收起解毒丸,坐在镜前,看着镜子中明艳的妆容,叹了口气,擦掉了口脂。
三年了,她还是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公主,裕国的使臣已经进京了,来的确实是太子赫连莫。”常胜小跑着进来说道。
赫连莫怎么会无缘无故进京?
齐璇总觉得他不安好心,自从三年前一战,这人虽颜面尽失,但到底还算是凯旋而归,没几年便从最不受宠的皇子一跃成为太子。
此次进京更是悄无声息,连她在裕国的探子都没有得到消息,如果不是那那宋青逸提起,她恐怕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常胜,你说他这次来是想做什么?”
“臣...奴婢不知。”
常胜袖中的手默默攥紧,她对赫连莫的恨意比起齐璇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他...
齐璇拉起她的手,往她的手里塞了什么,熟悉的纹路让常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璇。
“我们一起给梦滢报仇!”
等到齐璇走远,她才回过神,耳边一遍遍响起刚刚齐璇说的这句话。
她把匕首放在胸口。
那是她送给梦滢的出征礼,早在三年前的战场上随梦滢尸骨无存。
*
皇宫,夜宴。
大梁的皇帝齐政坐于高位,一挥手,台下的乐师们便鱼贯而出,悠扬的乐曲倾泻而出。
“听说上京城有位鹤明先生,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真容?”昭国使臣贺晔问道。
齐政总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经人提醒才想起来前几日有人上书参了永和公主一本,说她骄奢淫逸品行不端,尚未成婚便大张旗鼓迎伶人进府。
“璇儿,贺大人的话你可听到?”
突然被点名的齐璇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答道:“鹤明近日水土不服,已卧病多日,恐怕不能如贺大人所愿了。”
“臣听说前几日宋大人还到公主府上拜访鹤明先生,怎么短短几日病倒了?”
贺晔才不信这话,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这鹤明一面,如果不在此时让齐政开口,出了这个门齐璇一定会把公主府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贺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恐怕连公主府的狗在哪棵树底下方便都知道吧?”
“璇儿,不可无礼!”齐政佯装生气,却是把话题引开,“与安,有这回事吗?”
宋青逸泰然自若,没有迟疑道:“臣确实去公主府了,但鹤明先生身体抱恙,并未露面。”
贺晔被驳了面子只好作罢,他刚坐下,旁边的裕国使臣立刻就站了起来。
“陛下,莫此番前来,携裕国边境二十座城池,另加万顷良田,愿与大梁共结百年之好。”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乐师们都识相地停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齐政。
齐政当即变了脸色,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裕国是在这里等着他。
二十座城池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诱惑,毕竟整个裕国也不过六十座城池。
可他大梁有什么值得裕国用二十座城池交换?
齐政膝下皇子众多,但只有三位公主,大公主乃是中宫嫡出的永和公主,皇后更是因此难产而亡,二公主早已婚配,三公主尚未及笄。
若要和亲,只能从宗室中选择一位封为公主。
思虑至此,齐政终于展露了笑颜,正要开口的时候,见赫连莫好整以暇地看着齐璇,心中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他听见赫连莫说道:
“莫倾慕永和公主已久,愿以此礼聘永和公主为裕国太子妃!”
殿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不乏知道三年前那场战争内情的人,在他们眼中,赫连莫再见齐璇必定剑拔弩张,现在这场面显然匪夷所思。
齐璇皱眉,起身道:“赫连王子喝醉了,来人,请赫连王子下去休息。”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安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当众求亲不仅是把她的脸面按在地上,拿她三年前丢掉的城池做聘,更是在打大梁的脸。
“永和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不过莫没有喝醉,永和公主不必担心。”
赫连莫笑着看向齐璇,眼神里满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齐璇被他这阴湿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正想发作,却听到上头的齐政开口道:“赫连王子远道而来,想必消息并不灵通,永和公主府中已有人在,恐怕没有这个福气与王子结亲,若赫连王子心仪我大梁女子,不妨在京中多待些时日,也好让朕尽地主之谊。”
“那莫恭敬不如从命,这段时日就劳烦永和公主了。”赫连莫没再推辞。
齐政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去细究他话里的意思,对齐璇道:“璇儿,赫连王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齐璇当然想拒绝,可话还没出口,便看到赫连莫端着酒杯走向她,“莫要提前感谢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推辞,这是裕国特产的果酒,还望公主赏脸一试。”
“赫连王子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此等美酒怎可独享?怎么也要让陛下和诸位大人品尝一下,赫连王子您说是吧?”
齐璇不动声色地把解毒丸攥在手里,她不知道赫连莫在搞什么名堂,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这倒是莫考虑不周了。”赫连莫说完,便差人将酒壶中的酒逐一倒在杯中,呈给齐政和一众大臣。
见此,齐璇也不得不喝下他递过来的酒,她料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眼下做出格的事。
赫连莫看她喝完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不经意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公主觉得,这沈梦滢养的果子,酿出的酒味道如何?”
闻言,齐璇一瞬间愣住了,没等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时候,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明明什么都没有吃,可她依旧忍不住想要干呕。
赫连莫,他怎么敢?
那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再也忍不住,齐璇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赫连莫,捂着嘴匆匆走出大殿。
她早晚要让赫连莫血债血偿!
出了大殿,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齐璇多了几分清醒,她一只手撑在树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她抬头看着屋檐上的宫铃,一晃眼,那颗宫铃好像就挂在了军旗上,她的眼前也不再是琼台楼阁,而是几万里了无生机的荒凉,目之所及是满目鲜红,正如她身上这一身宫装。
“公主何必如此,那只是普通的果子。”
赫连莫从阴影中走出来,玩味地看着齐璇。
齐璇环视四周,并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她看向常胜,常胜只是冲她摇了摇头。
这就意味着,赫连莫确实是自己出来的,身边并没有暗卫。
齐璇:“赫连王子孤身前来,就不怕遭人暗算吗?”
“这可是在大梁皇宫,我父王可是正愁没有出兵的理由…”赫连莫声音越来越小,俯身离齐璇越来越近,齐璇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胭脂味,不自觉皱了眉。
她不喜欢这种味道。
齐璇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的,但赫连莫比京城人更高大,站在齐璇面前几乎能完全挡住她,远远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况且,永和公主如今,还能提得起碧落剑吗?”赫连莫嗤笑一声,他眼里齐璇已经是一个废人。
齐璇愣了一瞬,随即勾唇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话音未落,常胜身影一闪,还没等赫连莫看清,她手中的匕首已经直插赫连莫的心门。
“护心甲?”
常胜手中的匕首扎到了一处坚硬的物体,震惊之余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锋利的刀刃直接横在他的脖子上。
常胜咬牙,语气里有她都没注意的颤抖,“你把沈梦滢怎么样了?”
护心甲是沈家的传家宝,全天下仅此一件。
“有空关心那个女人,不如关心一下你们家公主吧?”赫连莫丝毫不慌,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刀刃,“啧”了一声,感叹道:“好刀”
听到他说,齐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发生变化,浑身上下好像在冒着热气,是从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不可言说的燥热。
“你在酒里下药?”齐璇开口,声音温柔婉转,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透露出一股风尘气。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
“酒是普通的酒”赫连莫想卖个关子,可脖子上的匕首突然用力,他能感受到有血渗出,才继续道:“但若是和我身上的花香混在一起,那便是最强的催.情药…”
“那你怎么没事?”
“我又没喝酒”
齐璇掏出解毒丸塞进嘴里,赫连莫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齐璇,这根本无药可解。”
“笑话,解药定在你手里。”常胜不信,上手在他身上摸索“交出解药,今日饶你一命!”
“解药就是我,你可以直接拿去”赫连莫往前走,常胜的刀丝毫未退,刀刃已经嵌进他的皮肉里吗,可他像没感觉到似的依旧向前走着。
不过是需要个男人,又不是非他不可。
齐璇的意识尚清,她知道赫连莫存心折辱她,她偏不让他如愿。
“常胜,动手!”
常胜从未忤逆过齐璇的命令,可这一刻她却迟疑了。
也就是这一瞬,让赫连莫抓住机会,出手把常胜的匕首打落在地,故作惋惜道:“可惜看不到公主千娇百媚的样子,真是遗憾…”
“快!不能让他走!今天必须杀了他!”齐璇强忍着不适,她感觉到身体好像飘在云上,轻柔地好像风一吹就跑了。
常胜捡起匕首,看了一眼齐璇,艰难转过身,追上赫连莫的身影。
谁也不知道,常胜是公主府的暗卫之首,从未失手。
此时的齐璇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前方仿佛出现了一轮明月,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向她跑来。
“殿下你怎么样?”
这声音十分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她顾不上这些,贪婪地汲取那轮明月身上的凉气。
“殿下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
齐璇觉得这声音十分聒噪,抬头直接用嘴唇堵上这声音的源头,软软的,很新奇的感觉。
她的神志恢复了几分清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
“宋大人,多有得罪…”
齐璇不想强人所难,可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万幸来的是宋青逸,事成之后她只要略施恩惠便可息事宁人。
没有顾忌后,齐璇捧着他的脸颊,让他靠近自己,闭上眼,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