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替嫁纨绔 >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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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娥回头看着她,似不知她所云一般:“薛小姐,你此言何意?”

    要说刚才,乐善完全是受氛围所衬,油然而生一种义不容辞。当众目睽睽,许多双眼睛望过来,她也冷静了,同时意识到这时机。

    人多眼杂,乐善请杨娥移步密屋。

    “我说真的,杨小姐,我替你嫁。”

    乐善条理清晰,说,“上次会面,严妪对我深信不疑,我代你嫁,杨家人不会察觉。就算日后不小心败露,我嫁也嫁了,杨家只要不想跟江家闹上公堂,只能吞下哑巴亏,为我百般遮掩。”

    杨娥呆呆的听着,突然如梦初醒,猛地摇头,断然不许:“江家寡廉鲜耻,不是什么好去处,我自己不肯涉险,却叫别人替了我去,真论起来,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她为人坦荡,反而叫乐善有点难以启齿了。

    “我不全是为你,杨小姐。”

    她是罪臣之女,终身不能踏出房陵一步,但若能借杨娥身份远嫁,此后不仅天高海阔,还能为周师兄所言薛家平冤一事,尽自己一份力气。

    倘若密谋,乐善也想妥善了,先就要寻个由头叫她自己“亡故”,金蝉脱壳。

    “从此房陵再无薛好。”乐善顿了顿,诚恳说,“只是要委屈杨小姐,以后只能以假身份示人了。”

    杨娥犹豫了,涉及薛家平冤,乐善说的一定是交心话,不是为了哄她。她理智上知道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情感上一时仍难接受:“但是,薛小姐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替我嫁入江家,实在是…”

    死都不怕了,还怕坏了清白,给人当老婆吗?但这话乐善不好说,说出来,杨娥心里只有更愧疚的。

    “江家不是龙潭虎穴,我嫁就嫁了,以我的手段,不会那么容易给人欺负了去。”对她的担忧乐善避而不谈,故作轻松地说,“而且,我并不打算在江家长留,时机一到,我就死遁脱身。杨小姐,你只管放心好了。”

    这时红夫忍不住了,插嘴说:“小姐,你就答应薛小姐这回吧!要真做了道姑,可没得回头了。”

    她们一个劝,一个磨,话说了一箩筐,杨娥心里也有点松动了,何况此刻观外锣鼓喧天,隐隐有逼上门来的声势。

    ……

    水晶观大门被打开了。

    杨家堂而皇之一拥而入。

    四抬花轿也进来了,就停放在院中央,红夫见了气得发抖,努力张开手臂,要把她们全都拦在屋外。

    严妪走进来,好言好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今请小姐不要为难大伙,如期出嫁吧。”

    红夫破口大骂:“以下犯上,尔等放肆!”

    鼓乐都暂停了。观前,六名虎背熊腰的侍从单手压刀,虎视眈眈就要闯入,观内的道姑们吓得一哄而散。

    今日人多势众,严妪底气也很足了,料想杨娥不能抵抗。

    果然红夫手无缚鸡之力,站在门前对峙,只有徒劳而已。几名仆妇扑涌上去,轻而易举把她推倒在地,随后就要闯进屋中。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乐善走出门外。

    仆妇们只得站住脚,以严妪马首是瞻,等她的示下。

    严妪看见她,犹记得那日她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平日里一贯娇养长大的小姐,怎么会有那么令人胆寒的目光?

    严妪发怵到心底,不知那是经历过无数死亡的附赠,不过仆妇们欺软怕硬,最会见人下菜碟了,她不敢当着乐善的面拿大,恭敬地喊了声:“蕊珠小姐。”

    “原来是严妪啊。”乐善扫过她一眼,似笑非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此斯文扫地,我还当有伙强盗闯了进来。”

    严妪不得已弯身,请罪说:“底下人粗鲁,惊扰了蕊珠小姐,还请小姐宽恕。”

    乐善不理不睬,只管叫红夫:“去跟观主赔礼道歉,今日害得观中诸人惊慌,是我们的人太不知礼数。”

    水晶观中,识得她和杨娥的人不少,乐善打发红夫过去,一为事急,需要寻求观中掩饰,二则,是为敲打。

    红夫心领神会,高声应下,然后匆匆而去。

    严妪自然也听出乐善在指桑骂槐,心里有气但只得忍下,她旧话重提:“两家已经算好八月十五中秋日正是吉时,如小姐愿一切从简,不回杨家,就让江家在会稽城头迎亲。”

    杨娥因不想在杨家出嫁,曾提过这念头。正好杨家答应,也免去乐善最后一层忧虑。

    乐善拿腔作势,望了眼门外的彪悍侍从,笑问:“看来我今日不上花轿,是不成的了?”

    严妪嘴上说着不敢,那六名听命于她的侍从却一直压着刀,沉默地逼视着观内——给人一种剑拔弩张之感。

    “只请小姐体谅,而今时间紧张,从房陵赶去,只怕路途上还有得耽搁,赶紧上了花轿,才不误了良时。”

    “算了,你们也是给人办事,我不和你们许多计较。”

    给人看足了自己不情愿的姿态,乐善才终于摊开了说话,“严妪,既然这里是你话事,那你得代杨家上下答应我一句话才好,否则,你们就抬着我的尸首上花轿吧。”

    “哎哟我的小姐,哪就这样严重了。”

    早前来时,大老爷曾把严妪叫去书房,专门提醒:“严妪啊,我这侄女最有脾气,你逼也好,哄也好,千万留神她寻死觅活,记住,要把人活着嫁进江家。闹出人命可就不好看了。”

    前些日她见了,严妪还纳闷呢,心想这小姐硬气的很,看上去绝不像是会寻死觅活的人才对。

    听见威胁,严妪这才着实唬了一跳,想大老爷果然有远见。

    她忙说,“小姐有吩咐,只管跟老妪交代就是,大婚在即,可不兴说这不吉利的话!”

    “我怕说了,你没胆答应。”

    乐善居然冲她和善地笑了笑。

    严妪被她笑得心里没底,直打鼓。自己只是杨家的奴仆,几时能做府里大老爷的主了?然而蕊珠小姐说得这样铿然,只怕真有胆魄血溅当场。

    她心想,事急从权,惟有先糊弄了眼前,就算大老爷知道,也必然不会怪罪我的。

    “小姐请说。”

    “好,你们都要给我听清楚了。”

    乐善环视一圈,掷地有声,“我今日在此立誓,嫁去江家以后,无论是生是死,是孤苦伶仃、离群索居,还是能凭本事叫丈夫为我挣来诰命,都与你们杨家——再无瓜葛!”

    “小姐!”严妪惊呼。

    乐善最后才看向她,微笑说:“你不答应,我不上轿。”

    严妪还在力劝:“杨家自始至终是小姐的娘家,倘有一日在江家受了委屈,也好有娘家为你做主啊……”

    她越说越细声细气,因为正看见乐善向她轻蔑地一笑,显然在问,你自己信吗?

    当然最后还是上了花轿。

    尽管在众人眼中——弯身进花轿前,小姐执着丫鬟的手,深深回望的那一幕,实在有着百般的无奈。

    但严妪才不管呢,她走在送亲的队伍之中,拿帕子使劲掖了掖额头的汗水,一边忍不住回望花轿,心里只有好笑:到底是姑娘家,色厉内荏,软语哄一哄,也就依了。

    哪怕头顶一轮火辣辣的烈日,哪怕前路奔劳辛苦,严妪也都不计较了,因为在她是很得意洋洋的,回去也够当一件壮举和人说道说道了。

    弘农杨氏毕竟是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在朝中也有大官,此后行途如何辛苦,不必赘述,凭仗家族信物,送亲的队伍一路顺畅无阻,终于在七月廿八进入了会稽城内。

    因待江家迎亲,他们暂且落脚在行馆。

    乐善一路坐花轿而来,着实也颠了一路,腰酸背痛自是不必多说,人也险些散架了。后来好歹是硬捱着,才总算到了地方。

    红夫这次当仁不让跟了她来,好帮忙打掩护。

    犹记得临别时,杨娥主仆二人都红了眼,依依不舍。红夫更是跪在她小姐跟前声泪俱下,说;“小姐,请原谅红夫暂时不能服侍您了。”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杨娥拍拍她的脑袋,说,“我好好留在观中养病,又不是从此再无音信了。”

    想到自己要离开,不知几时才能再见,红夫有些闷闷不乐。

    杨娥记起要叮嘱她,说:“到了会稽,薛小姐势单力薄,你务必要听她的吩咐行事。”

    “知道了,小姐。”

    红夫自然清楚乐善对她小姐恩同再造,心里服气得很,就没有不答应的。

    这时,红夫替乐善捶着腰背,一边张望窗外,一边嘀咕:“真是奇了怪了,一进会稽城,那严妪就没影儿了,她该不会把咱们丢下走了吧?”

    乐善问她:“你没注意到吗?咱们进会稽也有小半日了,可曾有江家的人露过面?”

    红夫停下手,果真想了一想,然后摇了头:“没见到过。”

    乐善无端有个不妙的猜想。

    她低声吩咐红夫:“周师兄脚程比我们快,早几日已进城打探了,你去他那儿问问,如今是怎么个情形?”

    替杨娥远嫁一事,除水晶观中几名知根底的道姑知晓,乐善也告知了师兄周羣。

    周羣知道她心中另有主意,怕她孤立无援,于是跟来照应:“你在内宅,倘有需要,只怕施展不开,不如我在外接应,打探消息,如遇事急,也好和你里应外合。”

    周羣早她们好几日就进了城,想必此刻该有消息了吧。

    红夫看她神色沉重,明白事有缓急,不敢怠慢,应了一声,立刻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