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否需要清晰,不夹杂一丝雾霭般的谎言,即使它是善意的?

    当爱意织就的网中缠上欺骗的丝线,我竟不知该是理解还是愤怒。

    我从未去细想过这个问题,世人都说:“人生会给你设下无数道坎,如果有一道坎过不去,它便一直出现。直到你跨过去为止。”

    此时的我从未想过在命运的道路上,自己一直都跨不过去,这道坎。

    我的脑子里,忽然多出了许多细碎的片段。

    比如,我在某一天夜晚,看着电脑里江见微的通讯软件——明明看不清,却能感觉到心中的忿忿;在某一天清晨,发现课桌上留下的字条——明明看不清,去能感觉到心中的难过,在夜跑的时候,莫名其妙停下的脚步——听见了一些莫名的铃声和谈话声。

    困在混沌与清醒的夹缝中,难抑难过、愤怒与无奈。

    喉头泛起酸涩,似有星星点点难以言状的光,即将从指缝溜走,我想握紧却又想释然。

    可它偏如虚影,悬浮掌心,捉摸不透。

    “再等几天吧,挂了。”

    一道沉稳的声音在不远处回荡。

    昏昏沉沉之中,我睁开了双眼。

    混着消毒水味的空白房间——我这是在医院吗......

    我听到自己一声又一声粗糙的呼吸,往靠窗的方向看去,一个精致男正背对着我,衣着西装合身得体,还是个背头。

    等他转过身来,

    我看到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疏离。

    窗边,是那只带着一座雪山的水晶球。

    他转身的瞬间,撞上我苏醒的目光。

    只见他眉头皱紧,整个人凝滞在原地。

    明明下意识向前踉跄半步,却又在半空悬停——每一步都踩得虚浮又迟疑。

    我听见他呼吸中带着颤抖。

    “你醒了。”

    可是他的语气却冷得像裹着层冰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刚刚......

    我们不是在阿拉斯加么。

    “江......”

    我艰难地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难以发声。

    我这是......怎么了......

    我抵不住袭来的倦意,又一次在不清醒中,去向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去……

    “还剩100天,这和你们未来何去何从有着重大密切的关系!”

    “整个年级就我们班最吵,还记不记得自己现在的任务是什么?还有时间闲聊!”

    ……

    “你怎么了?”

    额头即将撞上桌面的瞬间,一声轻唤将我从混沌中拽回。

    转头望去,江见微正蹙着眉看向我。

    下意识地,我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江见微?”

    是江见微高中时的模样......

    这一切都像是乱了套。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阿拉斯加的雪地上——我在询问江见微最想和我说的三句话。

    可任凭我如何绞尽脑汁,那第三句话,却像被风雪掩埋了一般,在记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这是在......哪里?”

    他皱了皱眉,拿起手就往我额头上贴,“也没有发烧,是昨天没休息好么,今天一直在瞌睡。”

    我环视周围,这是我记忆中的高三(3)班。

    台上陈老师还在训诫着......

    可是我,我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我们怎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了?”

    我终于问出了我的疑问。

    “我们刚刚,不是在......阿拉......”

    他看着我的眼里只有疑惑,于是我渐渐闭上了嘴。

    “你真的没事吗?说什么胡话?”

    我沉默了。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了一种时空混乱的漩涡中。

    明明他近在咫尺,可我却捉摸不透他眼中的深邃。

    我溺在其中,抓不到一丝涟漪。

    也不清楚他如今对我有何作想。

    不可否认的是,这双眼睛于我而言,是记忆里最深刻的烙印,却也是最难以破译的谜题。

    我忽然心中酸涩

    因为,我又一次看不见他眼里那簇“属于我”的光。

    就像......

    就像......

    那间空白房间里,那个梳着背头的江见微一样。

    他们的瞳孔漆黑如墨,什么情绪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进入了一个既辨不清来时路,也寻不到归途的时空里。

    或许这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我狠狠掐向手臂,指腹下皮肤迅速泛起红痕,眼眶也瞬间沁出泪花。

    可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痛感却没有。

    这一刻,我生出了荒谬的庆幸。

    江见微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声音里压抑着颤抖:“你疯了!”

    我们的吵闹引得班上无数道目光,连讲台上的陈老师都皱起了眉。

    我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陈老师,犹如木头人般沉默,只是看着我们。

    我想到这一切发生前所经历的种种,于是抬起头来盯着他冷静询问道:“江见微,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吗?”

    “只能有三句。”

    他明明死抿着嘴,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我。

    可是我却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回响——

    ......

    “我很爱你。”

    ......

    “我想和你死在一起。”

    ......

    “醒醒吧。”

    ……

    这个世界忽然天翻地覆,如同被按下快进键的老电影,在我眼前扭曲。

    明明如此虚幻,真实感却如潮水漫过全身。

    就在意识即将溺毙的刹那,我听到了阵阵哀求……

    “醒醒吧......”

    江见微的声音穿透迷雾层层叠叠涌来。

    像是一束又一束流光洒下。

    我在混沌中伸出手,却只攥住满把虚无。

    ……

    “江先生,得靠他自己的意志醒来。不如,你再同他说说,他会听到的......”

    ......

    我紧紧盯着其中一束,然后死死攥住。

    ……

    等我再醒来时,只感觉到一阵冷意。

    魏知鸳和Aiden在“我”身后紧张地看着我。

    我看向我初中时模样,才松了一口气轻笑。

    我终于又回来了。

    “你醒了!”

    江见微紧张地向我靠近。

    魏知鸳和Aiden也在身后松了一口气。

    “My god,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他伸出手来,靠近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悬在半空之中

    “你怎么了?”

    江见微的询问既轻又温柔。

    只感觉到鼻子一阵酸涩,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竟然已经掉了下来,好不争气。

    魏知鸳和Aiden识趣地离开了。

    那门一落,我立刻直起身来紧紧抱住他。

    他的怀抱是暖的。

    我明明感受到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换了回来,可我不知道我们那时候在哪里。

    “我只看到了你没有情绪的眼睛。

    “我好害怕......”

    我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他会走掉。

    他的手轻抬起,在我的后背轻抚着。

    “怎么会。”

    ......

    “你会有一天不爱我吗?”

    “不会。”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

    可是我却不知怎地,又继续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会有一天说不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我。

    我们在彼此的怀里,感受着对方跳动的心脏,和沉默不语的气息。

    那一瞬间,有很多很多的念头充斥着我的大脑。

    我明明想要抓住一些的,可是他们流逝得太快,我一个都抓不住。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每次向江见微提问时,他总避重就轻。

    我唯一确定的,只有他那句炽热的“爱我”。

    但别的,我一概不知。

    可是沈澜声啊沈澜声。

    难道这个答案还不能知足吗?

    不。

    我只觉得自己正处于一张的名叫“谎言”的巨网里。

    “你对鹿肉过敏,路上突然流鼻血,然后晕了过去。”

    他抬手抚平眉梢,这个细微的让我心中一惊——那是我撒谎时的习惯动作。

    “那你对鹿肉过敏吗?”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轻轻摇头。

    “如果是我过敏,身体不适的该是我才对,为什么会是你有反应?”

    “也许是我们之间产生了未知的联结。”

    他神色自若地分析,语气却像精心编织的台词。

    我沉默了。

    或许是那些过于真实的梦境搅乱了思绪,让我无端生出猜忌。

    可梦里的所见所感却又真实得可怕。

    如果连此刻的清醒,也是另一场梦境呢?

    这种念头如附骨之疽,让我不寒而栗。

    “我有些累,想睡觉了。”

    我掀起被子躺了下去,看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因为我的躲避又咽了下去。

    如果这一切是梦,该怎么办呢?

    如果这一切是梦,那真实的地方该在哪里呢?

    如果这一切是梦,那我之前的感受,还算数吗?

    ......

    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不,是坠入虚实难辨的漩涡里的孤魂野鬼。

    这种未知,这种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明的未知,比无家可归更令人恐惧。

    我抬起手来,看向我手心曲折的纹理,手指在我的意识的支配下弯曲——这分明就是真实的。

    可我,在害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