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将大漠炙烤成一座巨大的熔炉,龙啸云拖着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沙粒透过鞋底灼烧着脚掌,他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喉咙里仿佛塞着一团燃烧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沙尘。
银枪早已不再是称手的兵器,此刻成了支撑他摇摇欲坠身躯的唯一依靠。
枪杆上挂着的水袋早已干瘪,随着他的步伐无力地晃动,发出空荡荡的声响。
龙啸云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却只摸到一手滚烫的沙尘,汗水还未滴落就被蒸发殆尽。
"不行……不能倒下……"他咬着牙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沙丘在热浪中摇晃,仿佛随时会坍塌。
远处的地平线泛起诡异的波光,像极了记忆中龙府的荷花池,可他知道,那不过是海市蜃楼的骗局。
不知走了多久,龙啸云的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跪倒在沙地上。
银枪"当啷"一声插进沙中,惊起几缕细小的沙尘。他趴在滚烫的沙面上,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烫得剥离。
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却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刹那,一抹水光突然映入眼帘。
龙啸云猛地抬头,恍惚间,前方不远处竟出现一口井。那是一口用青石砌成的井,井沿上还挂着半片破旧的木桶,在风中轻轻摇晃。井水反射着阳光,泛着诱人的波光。
"水……水……"龙啸云喃喃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重重摔在沙地上。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定是临死前的幻觉,就像之前无数次看到的绿洲一样,都是沙漠给予将死之人的残酷玩笑。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口井蠕动,指甲在沙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终于,他爬到了井边。龙啸云颤抖着伸手触碰井沿,冰凉的青石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这不是幻觉!
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要命,眼睛也根本流不出眼泪。
他抓起那半片木桶,奋力朝井里抛去,可木桶却卡在了井壁上,无论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不!不!"龙啸云绝望地捶打着井沿,指节被粗糙的石头磨得鲜血淋漓。他趴在井边,试图用嘴去够水面,可井口太深,只能闻到那近在咫尺的清凉气息。
汗水、血水滴入井中,瞬间消失不见。
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卷起漫天黄沙。龙啸云本能地用手臂护住脸,却听见身边传来"咔嗒"一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块松动的青石从井壁脱落,正好砸在卡住的木桶上。木桶摇晃几下,终于坠入井中。
龙啸云屏住呼吸,听着木桶落水的声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颤抖着拽动绳索,木桶破水而出的瞬间,清凉的水珠溅在脸上,他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木桶被完全拉出,清澈的井水晃荡着,他才颤抖着捧起一掬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甘甜的井水滑过喉咙,驱散了灼烧的痛苦。龙啸云贪婪地大口吞咽着,呛得剧烈咳嗽,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水流顺着嘴角、脖颈,浸湿了干裂的衣襟。这一刻,他终于确信,自己还活着。
喝完水,龙啸云瘫坐在井边,望着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口突如其来的井,究竟是命运的恩赐,还是更大阴谋的开始?
井边没有任何标记,周围也不见半个人影,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深处,为何会有这样一口井?
带着满心疑虑,龙啸云起身准备离开。
他将水袋灌满,又撕下衣襟包住伤口。临走前,他再次回望那口井,却惊觉井水中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龙啸云揉了揉眼睛再看,水中却只剩自己疲惫的面容。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喃喃自语,灌满了水袋,握紧银枪,朝着未知的方向继续前行。
龙啸云的膝盖重重磕在滚烫的沙砾上,指节抠进粗粝的石缝才勉强稳住身形。
干裂的嘴唇渗出的血珠滴在石面,瞬间被灼成暗红的痂。
他像条脱水的鱼般瘫倒在岩石阴影里,喉间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颤抖的手指无意识抓挠着喉咙——那里还留着被刀锋抵住时的刺痛感。
水囊在腰间晃出空洞的声响,他机械地摸向银枪,缠着布条的枪杆硌得掌心生疼。
"陈文定...丫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唤出的名字被风沙撕成碎片。
记忆在烈日下扭曲变形,陈文定举着木剑追在他身后的模样,丫头踮脚为他系红绳的温度,都像浸在血池里的幻影,越想抓住越模糊。最后清晰的画面,是无名的青铜面具在血光中碎裂,露出蜈蚣状的疤痕,还有那句让他毛骨悚然的"你将成为祭品"。
石缝里钻出的蜥蜴突然窜过脚面,龙啸云惊得弹起,却因起身太急眼前炸开金星。
他扶着岩壁干呕,吐出来的只有带着血丝的沙粒。喉间火烧般的灼痛中,零碎的片段如走马灯闪过:冰凉的刀刃抵在后颈,有人在他耳边轻笑,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皮肤上;他想要转头,却被死死按住,后脑突然传来钝痛,世界坠入黑暗。
再次睁眼时,便是这片荒芜的戈壁。
装满清水的水囊用陌生的绳结系在腰间,银枪裹着的布条上字迹凌厉如刀:"三年之期已过,如约还你自由。——绝情谷主"。
龙啸云扯下布条反复摩挲,布料的纹理粗粝得像是某种兽皮,落款的墨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蓝,凑近能闻到淡淡药香——和血月谷洞穴里的气味如出一辙。
"三年……"龙啸云喃喃着揪起自己的长发,及腰的青丝间缠绕着草屑和沙粒。低头看身上的衣袍,原本的月白锦缎已磨成灰扑扑的布条,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纹。
过去了三年?
为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在龙啸云的记忆里,他自己明明还是在灵堂发誓复仇的少年,怎么一晃眼,三年的时光就溜走了?
龙啸云抬手抹脸,发现自己掌心的茧子都厚得像老树皮。
自己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半分印象?
岩石阴影在沙地上缓慢挪动,龙啸云望着天上翻涌的积雨云,忽然想起血月谷壁画上的场景。
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站在云端,脚下是燃烧的城池,手中的玉佩与他怀中的残玉纹路相似。
无名曾说龙啸云母亲世代为血月谷献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和血月谷早有关联?
龙啸云又想逃出来时,分明看到神荼眼中的决绝——那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少年,拼死扯断他后颈的诅咒纹路,说"你自由了"。
胃部突然传来痉挛般的剧痛,龙啸云蜷缩成虾米状,指甲深深掐进小腹。
饥饿感如潮水淹没理智,他恍惚看见父亲在厨房偷偷给他塞糖糕,丫头举着荷叶粥追在后面嗔怪。可当他挣扎着去够记忆里的温热,掌心只抓到一把滚烫的沙。
"绝情谷主……"他对着虚空发问,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你又是谁?”
三年来空白的记忆像被封印的魔盒,龙啸云每次试图打开,太阳穴就突突跳动,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内搅动。
远处传来狼嚎,龙啸云条件反射地握紧银枪,却摸到枪杆上陌生的刻痕。
那是三道交错的爪印,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利刃所刻,绝非寻常野兽能留下的痕迹。
他踉跄着起身,风卷起细沙灌入领口,龙啸云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滴在石头上。
狼嚎声渐近,龙啸云望向地平线,夕阳把云层染成血色,恍惚间竟与血月谷的血池重叠。
"不管你是谁……”他对着漫天风沙低语,银枪挑起一片流云,"我龙啸云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会把真相挖出来。”
然而话音未落,脚下的沙地突然传来震动,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暮色中亮起,狼群包围上来的瞬间。
狼群围拢的瞬间,龙啸云的银枪已划出半轮寒月。为首的苍狼弓起脊背,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幽绿的瞳孔映着天边血色残阳,宛如两簇跳动的鬼火。
枪尖刚触及狼爪,侧方突然窜出灰影,獠牙直取他膝弯。
龙啸云旋身急退,后背重重撞上滚烫的岩壁。碎石簌簌落下,却惊不散狼群分毫。
七匹恶狼呈扇形包抄,利爪刨动沙地扬起漫天尘雾。
龙啸云挥枪横扫,布条缠绕的枪杆扫中狼首,却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不是狼骨,而是银枪裂纹处迸出的碎铁。
"来啊!"龙啸云嘶吼着将枪头刺入扑来的灰狼。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血腥味反而激起狼群更疯狂的凶性。
右侧灰影疾闪,龙啸云本能地侧头,狼齿擦着耳垂掠过,带下一缕青丝。
后腰突然传来剧痛,竟是被咬住的瞬间,他反手将枪尾砸向狼头,在闷哼声中抽出带血的枪杆。
沙地上已铺满狼尸,龙啸云的衣袍也被撕成碎布。汗水混着血珠滑进眼睛,刺痛中,他瞥见狼群中央缓缓走出的巨狼。
那畜生足有马驹大小,独眼泛着硫磺般的凶光,颈间还挂着半枚锈蚀的铜铃——分明是被人豢养过的战狼!
巨狼仰天长嚎,声波震得龙啸云耳膜生疼。其余恶狼如接军令,竟同时扑咬他四肢。
他单膝跪地,银枪舞成光盾,却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
左小腿传来钻心剧痛,低头见狼牙深深嵌进皮肉,殷红的血顺着狼嘴滴落沙地,瞬间蒸腾起白雾。
"给我松口!"龙啸云怒吼着用枪托猛砸狼头,连砸三下才逼得恶狼松口。
未及喘息,巨狼已凌空扑来,腥风裹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侧身翻滚,银枪斜刺而出,却只挑落几片狼毛。巨狼落地的刹那,地面竟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龙啸云感觉体力如沙漏般流逝,握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狼群再次逼近时,他突然将银枪狠狠插入沙地,从怀中掏出父亲留下的半块玉佩。
玉佩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红光,狼群顿时止步,独眼巨狼发出不安的呜咽。
"原来你们也怕这个!"龙啸云踉跄着举起玉佩,伤口涌出的血滴在玉面,竟顺着纹路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巨狼突然暴起,利爪撕开他的衣袖,却在触及玉佩的瞬间发出凄厉惨叫。焦糊味弥漫空中,龙啸云趁机夺回银枪,枪尖直刺巨狼咽喉。
垂死的巨狼拼尽最后力气撞向岩壁,引发小型塌方。碎石如雨落下,龙啸云抱着头翻滚躲避,却见狼群在尘雾中消失无踪。
伤口的血渗入沙地,很快被蒸发殆尽。
龙啸云挣扎着扯下衣襟包扎伤口,却摸到藏在夹层的青铜碎片——刻着"绝情"二字的碎片。
此刻,碎片竟在掌心微微发烫,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三匹黑马踏着暮色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玉佩的光泽,与他怀中的碎片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