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云攥着发烫的青铜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马蹄声如战鼓逼近,三匹黑马在十丈外骤然停步,扬起的沙尘遮蔽了骑士面容。
为首者腰间玉佩与他怀中残片共鸣,发出细微震颤,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入太阳穴。
“交出玉佩。”沙哑的男声裹着风沙传来,骑士掀开黑袍,露出半张布满鳞片状疤痕的脸。
他身后两人同时抽出弯刀,刀刃上凝结的暗红血块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龙啸云倒退半步,后背撞上岩壁,后腰的伤口因动作撕裂,鲜血浸透临时包扎的布条。
银枪刚举起,右侧骑士突然甩出锁链,铁钩精准缠住他持枪的手腕。龙啸云猛地旋身,枪杆横扫,却见左侧骑士竟徒手抓住枪头,掌心的老茧与裂纹处的碎铁摩擦出火星。为首者趁机欺身上前,玉佩吊坠擦着他咽喉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血月谷的祭品,也敢私藏圣物?”疤痕男冷笑,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肉臭味。龙啸云突然发力,用额头撞向对方鼻梁,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扯断锁链翻身滚向一旁。沙地被弯刀劈出深痕,他就地一滚,抓起块尖锐的碎石刺向身后追兵。
碎石没入对方小腿的刹那,龙啸云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但未及喘息,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他侧身避开两支,第三支却擦着肩膀飞过,毒烟在空气中留下青灰色轨迹。血腥味在喉间翻涌,他这才惊觉弩箭尾羽上的图腾——正是无名面具边缘的暗纹。
“你们和无名是什么关系?”龙啸云嘶吼着将银枪掷出,枪杆重重砸中疤痕男胸口。趁对方踉跄后退,他转身狂奔,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竖起了黑色幡旗。
幡面上画着狰狞的鬼脸,夜风掠过,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沙地下突然传来异动,龙啸云本能地跃起,三条碗口粗的蛇形藤蔓破土而出,尖端布满吸盘。藤蔓缠住他脚踝的瞬间,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他挥刀斩断藤蔓,绿色汁液溅在伤口,整条右腿顿时失去知觉。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龙啸云倚着岩壁喘息,左手紧攥玉佩。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黑暗中亮起数十双幽绿瞳孔。这次出现的不是狼,而是浑身覆盖鳞片的怪物,它们直立行走,手中握着骨制长矛,矛头滴落的黏液腐蚀着沙地。
为首的怪物脖颈处,赫然戴着与无名同款的青铜面具。
“祭品……归位……”怪物们齐声低吟,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龙啸云感觉后颈的旧伤开始发烫,那些被神荼扯断的纹路竟在皮肤下重新生长。
他强忍着剧痛,将玉佩按在伤口处,玉石表面的红光与怪物们的瞳孔同时暴涨。
战斗在瞬间爆发。龙啸云挥舞着半截银枪,枪头的碎铁划开怪物鳞片,溅出腥臭的黑血。但怪物数量太多,他的攻击逐渐变得迟缓。
龙啸云左肩被长矛刺穿的刹那,他突然想起丫头临终前的话,反手摸向怀中的地契——却摸到一片潮湿。
低头一看,地契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浸透,背面用血写的字迹正在快速消失。
“去死吧!”疤痕男的弯刀劈来,龙啸云侧身躲避,却被藤蔓绊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几片银色柳叶精准射向追兵咽喉。怪物们发出凄厉惨叫,黑色血液在空中凝成血雾。
白衣少女落地无声,面纱下露出的眼睛如寒星般锐利。
她手中的银鞭甩出,缠住龙啸云的腰将他拉起,动作利落得像是拎起一只猎物。
“不想死就闭嘴。”少女的声音清冷如冰,银鞭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所到之处,怪物们的鳞片纷纷脱落。
追兵们似乎对少女有所忌惮,在疤痕男的呼喝声中渐渐后退。
少女趁机带着龙啸云疾奔,她的脚步轻盈得不可思议,踏在滚烫的沙地上竟未留下半点痕迹。龙啸云感觉体力正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少女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和他后颈的纹路如出一辙。
不知奔出多远,少女将他放在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内弥漫着奇异的药香,岩壁上生长着幽蓝色的苔藓。
她从腰间掏出个玉瓶,倒出的药液滴在龙啸云伤口上,竟泛起丝丝寒气。“别乱动。”少女按住他的肩膀,掌心温度低得惊人,“血月谷的人追了三年,你倒是命大。”
龙啸云抓住她的手腕,却摸到一层细密的鳞片:“你是谁?为什么……”话未说完,洞口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
少女脸色骤变,扯下面纱蒙住他的口鼻:“屏住呼吸!是蚀骨沙!”
龙啸云透过面纱缝隙,看见黄沙如潮水般涌来,所到之处,岩石竟被腐蚀成齑粉。
少女将他护在身后,银鞭舞出密不透风的光网,黄沙撞上光网,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他们启动了血月阵……”少女咬牙低语,“带着玉佩去绝情谷,找……”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破风而来。
少女挥鞭格挡,却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飞出去。
龙啸云挣扎着起身,只见疤痕男手持狼牙棒立于洞口,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怪物大军。“小杂种,这次看你往哪逃!”疤痕男狞笑,狼牙棒上还滴着少女的血。
少女突然从怀中掏出枚红色药丸塞进龙啸云嘴里:“吞下去!能保你三刻不死!”不等他反应,少女已冲向敌群,银鞭卷起漫天黄沙。
龙啸云感觉丹田处升起一团烈火,全身经脉仿佛要被灼烧殆尽。
他踉跄着冲向洞外,却在转身的刹那,看见少女的面纱被风吹落——那张脸上,赫然戴着半张青铜面具。
龙啸云吞下红色药丸后,只觉丹田内如有烈焰翻涌,四肢百骸的剧痛竟被一股灼热蛮力强行压制。
他踉跄着冲出洞穴,身后传来少女银鞭碎裂的脆响,以及疤痕男狰狞的狂笑。漫天蚀骨沙如黑色潮水般追袭,他拼尽最后力气跃下沙丘,滚落时额头撞上尖锐石棱,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
再次睁眼时,龙啸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雪白锦缎的软榻上。
鼻尖萦绕着淡雅的沉水香气,帐幔是半透明的藕荷色鲛绡,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挣扎着坐起,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已被细心包扎,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绸中衣,触手生凉,竟是上好的云锦。
“公子醒了?”门外传来轻柔的女声,两名梳着双丫髻的绿衣侍女端着铜盆走进来,见到他起身,连忙屈膝行礼,“请公子净面用膳。”
龙啸云盯着她们:“这是何处?你们是谁?救我的人是谁?”
侍女们对视一眼,只低头道:“奴婢不知,主子吩咐好生伺候公子。”她们将温水和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便垂手退到角落,无论龙啸云如何追问,始终低头不语,仿佛失了魂魄的木偶。
屋子里的陈设奢华得令人心惊。墙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是失传已久的宋代真迹,案头的羊脂玉笔洗里还浸着新换的清水,甚至连窗台上摆放的盆栽,都是罕见的墨色兰花。
龙啸云走到门边,发现房门并未上锁,可当他踏出门槛,却见走廊两侧站满了身着劲装的护卫,他们抱拳行礼,却寸步不让。
“在下龙啸云,恳请面见贵主人。”他对着为首的护卫拱手。
护卫面无表情:“主子有令,公子安心休养,暂不宜见客。”
接下来的几日,龙啸云尝试过各种方法。他借口散步窥探院落布局,却发现这是座九曲回廊的巨大宅院,每处转角都有护卫把守;他向侍女打听,得到的永远是“奴婢不知”;甚至半夜试图翻墙,却被院墙上的细网电得手臂发麻——那竟是用银丝混合了某种导电矿石编织的。
他被软禁了。
这个认知让龙啸云背脊发凉。救他的白衣少女下落不明,追杀他的血月谷爪牙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而此刻他身处这华美如囚笼的宅院,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第五日清晨,龙啸云在铜镜前整理衣襟,却突然发现后颈的旧伤处,那道被神荼扯断的青黑色纹路竟又隐约浮现了一丝痕迹。
他撩起中衣查看,胸口原本淡去的血色图腾,此刻也若隐若现,随着呼吸轻轻脉动。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少年负手而立,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眼尾天然上挑,唇边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腰间悬挂的玉佩——正是与龙啸云怀中残片能拼合的另一半。
“龙公子可还住得习惯?”少年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戏谑,“在下绝情谷主,让你久等了。”
龙啸云瞳孔骤缩,猛地按住怀中玉佩。残玉与少年腰间玉佩同时发出微不可察的共鸣,他后颈的纹路突然灼痛起来,眼前竟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血月谷的祭坛、无名狰狞的笑脸、少女面具下的红色印记……
绝情谷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反应,踱步走近,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后颈的纹路:“看来,你体内的‘东西’,快要醒了。”
龙啸云猛地后退,撞在桌角,茶盏摔碎在地:“你到底是谁?三年前为何将我丢在戈壁?血月谷的人为何追我?”
少年闻言笑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刺骨的寒意:“你想知道的真相,或许会让你恨不得从未醒来。”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的托盘上,赫然放着一套崭新的墨色劲装,以及——那柄在大漠中断裂的银枪,此刻竟被修复如新,枪头的龙纹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换上吧,”绝情谷主转身走向门口,留下最后一句,“你的‘三年之期’,不过是另一场交易的开始。而现在,游戏该进入下一章了。”
门被轻轻合上,龙啸云盯着那套劲装和银枪,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绝情谷主腰间玉佩的光泽,与他后颈纹路的灼痛,还有这处处透着诡异的豪华宅院……
所有线索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而他,早已是网中挣扎的猎物。
窗外传来隐约的风雷之声,乌云不知何时已笼罩了整座宅院,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护卫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宛如无数手持兵器的鬼魅,无声地注视着这座华丽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