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柳二娃蹲在土墙根下搓着草茎，望见两道身影从屋子里出来，忙不迭一溜小跑在前头带路。
大坝上，两旁的粮仓垛得小山高，新收的稻谷在麻袋里鼓鼓囊囊透着清香。三五个老汉蹲在石碾旁，烟杆子时不时在布鞋上磕两下，缭绕的烟雾混着咳嗽声漫过晒场。
“哟，来啦！”
眼尖的村民瞧见人，放下手中的烟杆。
“二叔！队长。”
柳二娃挥挥手。
“咋就你一个嘞？裴之呢？”
“后头呢，”
说到这个，柳二娃面色复杂了一瞬，有些一言难尽。原本他是走在前边带路，想着裴之这么厉害，就想和他搭搭话套近乎，谁知道这人心思全在林家那小子身上，二人聊得火热，根本没有自己插话的机会。
柳二娃听了一路，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连路上遇见水坑差点被绊一脚也能拿出来说，实在听不下去，索性加快脚步，先行一步，反正他俩也认得路。
裴之和林宿脚步不慢，在柳二娃到了没一会儿，紧跟着也到了大坝。
由于村子偏僻，四周又环绕大山，所以电线并没有拉到柳木大队，不过听队长说，也快了，都是一个集体，总不能独独落下他们，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大家围坐在一盏煤油灯下，能省则省。
裴之把早就装订好的资料递给柳建国，这个时代有没有订书机裴之不知道，但大队里是肯定没有的，所以资料是裴之和林宿一起小心打孔，用棉绳捆扎而成。
柳建国接过资料，轻柔地翻着，昏暗的煤油灯下，仿佛沉浸在其中，不过很快被人打断，
“队长，你不是看不懂嘛？怎么还一直翻？”
柳建国手一顿，这臭小子，看不懂咋了，不是还有画图吗？那他总看得懂吧。
不过柳建国还是合上资料，把它递给宋庄茂。
“宋叔，给。”
递过去时柳建国顺势改了称呼，既然以后接触少不了，何不现在就打好关系，反正外面那些牛鬼蛇神再怎么闹也闹不到他们这山坳坳里来。
“你看看，需要准备啥东西，我好提前弄来。”
柳建国只从裴之口中听过需要塑料棚子，具体还要啥他也不清楚，既然是准备大家伙一起挣钱，那需要的工具自然有队里账上出钱。
宋庄茂没立刻回答，把资料翻看许久，才道：
“等我回去再仔细看看，明天列个清单给你，不过还需要两个帮手，这个是必须要的。”
“你想要啥样的？”
“一个能干的，一个细心读过书的，最好能读过高中，这样我可以慢慢把这些教给他，以后队里想扩大规模也方便。”
“是这么个理，这得好好想想了。”
柳建国迟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人来，知青是完全不考虑的，谁知道会不会中途就回城了。
宋庄茂收好资料，准备回去休息了，既然没什么事，
“这个不急，在开始前找好就行，我先回去琢磨琢磨如何开展。”
“行行，你快回去吧。”
裴之也准备回去吃饭了，许是这些日子身体养得好，饭量也是与日俱增，两个馒头顶多让他填个肚罢了。
“队长，那我也回去了。”
“都回去吧，没什么事了。”
柳建国挥挥手，示意大家离开，原先这些村民都是自发来凑热闹的，毕竟关乎大家伙能不能过个富裕年，都想多了解了解。
月明星稀，宽阔的田野间时不时传来蛙鸣声，此起彼伏。
眼看着四周只剩下二人，裴之默默靠近林宿，指尖穿过林宿手掌，紧紧相握。
二人没有开口，慢悠悠走着。
突然，裴之想到什么，开口道：
“过不了几日秋收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我陪你去红旗小学看看。”
林宿摇摇头，拒绝：“我自己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工作那么远，来回跑，太累了。”
“不累，不过是多走两步路的事，我更想参与你的每一件事，很重要。”
裴之转头，认真看着身旁的人，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喜欢事事掌控，件件知晓的感觉，这黏人的习惯他前世并没有显露过，以至于现在他才后知后觉。
朦胧的月光下，林宿脸颊发烫，垂着脑袋，“...那...那我们一起去。”
“谢谢小宿。”
“...嗯。”
“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
“酸菜鱼，炒香菇。”
“都是我爱吃的，那你今天干活有没有偷懒？”
之前就发现林宿上工是真的老实，一板一眼，从不偷懒，以至于累到脸色发白也不见停歇。
“有的。”
“很好，继续保持，身体是自己的，要是累坏了怎么办？”
林宿乖乖点头答应。
“再说，要是累坏了，小宿以后就不能养我了，哎呀，到时候只能让我来伺候小宿，给你洗澡喂你吃饭。”
林宿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被裴之的话吓到。
“哈哈，所以小宿要记得好好休息。”
林宿气鼓鼓，又被他哥逗了。
偏过头，脚步加快走在前头，却忘记二人手还紧紧牵着，又被力道拽回。
“我可都是关心小宿才这么说的，小宿不会生我气了吧？”
裴之弯腰，凑到林宿眼前。
林宿扭头，不肯与裴之对视。
二人就这么扭来扭去，最终还是林宿拗不过裴之，抿抿唇，开口：“...没有生气，哥你不要再逗我了。”
“哈哈，哥的错，走我们快回去吃饭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