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秦王殿下他软饭硬吃 > 虎落平阳
    “打了只兔子,饿了吧?吃了赶路。”

    楚昭宁这才见火堆上,串着烤得焦黄,缺了一半的兔子。

    她饿得狠了,顾不上问他夜里都做了什么,毫不客气地取下兔子大啃大嚼,全未注意他昏昏入睡的模样。

    他倚着树干阖目,高热虽退,腿依旧疼痛难捱,还得找郎中医治,否则难以驾车,难以行路。

    趁她吃得香,他同她商量:“我数日未得好眠,昨夜见你怕狼又守你一夜,今日这马车便由你来驾。老马识途,将马车赶上乡道,它自会认路。”

    楚昭宁嚼着一口兔肉,不满地觑他一眼,见他熬得双目通红,神智昏昏,心头便是一软。

    想想从他被追杀起,已过数日。

    前头他在益州城东躲西藏,忍饥受渴,受着高热疼痛,又与她几番搏斗追撵,心惊肉跳地逃出汉州,再到动手剜肉……纵是铁人,也受不住。

    偏这人还能嘴贱舌毒,谈笑自若,好似痛得不是他一般。

    兔肉尽入腹中,她去溪边洗了手脸漱了口,又照着溪水仔细梳发整髻。与獠兵同行,守不住男女大防,守不住体面,整洁还是要的。

    返回他身边,见他竟然倒卧在火堆边睡着了,她便跪在他身边,悄摸摸看他熟睡的脸。

    日头已升,金光尽洒清溪,耀出的粼粼波光折射过来,将他的眉眼和情形照得分外清晰明亮。

    兴许他夜里洗了脸,脸上油腻与脏秽尽除,看着有个人样了。

    纵脸色憔悴,眼窝乌青,青油油的胡茬长满上唇、下颔,她却读懂正值壮年的生猛气息。

    难怪说他年有四旬,他回头瞪了她一眼。

    她伸手覆到他额头……还好,虽依旧有些烫手,但已好过昨日。

    香药首先是香,其次才是药。冰魄降真香有活血通络、行气止痛之效,却比不得真正疗伤的金疮药,没那么好的去腐生肌之效。

    若得不到医治,只怕他又要升起高热,伤口继续化脓。

    左右都要与他同路,今日看能否寻个小镇小邑,找个郎中给他正经治治,否则这牛高马大一具躯壳,残了腿就是废人一个。

    她轻轻推了推他:“喂,我替你看看伤口?若不行,包袱里还有其它香药,我换一味香药给你敷着。”

    他没有应声,睡得颇沉。

    她便将他的身子轻轻推动,直至他伏身过去,低下头凑近他右腿伤口处。

    他穿着长袴与短裈,内外两裤均被鲜血浸透,干涸的血渍泛着暗红色,伤口处的裤子却是鲜红色的。

    伤口还在流血?

    她一惊,双手想将裤腿往膝上揭至腿根处,无奈他整条腿浮肿浑圆,裤腿口子又很紧窄。

    想了想,她将手伸向他腰间。

    手刚触到他腰间,他猛地撑起身子捂紧腚子,连声推拒:“别别别,不劳你褪我裤头,我可不想露腚。”

    他本就没睡,只不过装作虚弱疲惫,想博她同情接替自己赶车,换半日好眠。

    本以为她会斥骂拒绝,他也做好了卖惨的准备,她竟不声不响跪在他身边,近近看他,还想解了他的腰封?

    任陌生女子看一回便罢了,毕竟昨天夜里天那么黑,她哪能将他身上物件都看清了?

    楚昭宁被他吓了一跳,又被他的话激得羞红了脸,恼羞成怒将他身子一推。

    “我是取你腰间的刀,割开这裤腿一看,呸,你想什么?”

    “看什么看,看看就能看好?”他捂紧腰带,嘴贱舌毒地学她,“我好好的黄花大闺男,尽被你看去了,怎么对得起我未来的娘子?”

    楚昭宁一片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一口气堵到胸口,一字难吐。

    连喘了好几口粗气,她霍地起身去牵马,骂道:“什么东西!”

    他将包袱系好,笑兮兮的目光一直追随楚昭宁,看着她牵走黄膘马,又牵着黄膘马去辕驾上络上缰,动作很是熟练……

    女人真不若男子好处,一句话不对心意,她就上脸、上头!

    不知怎地,她气鼓饱胀的生气模样,还挺让他受用。

    —

    “收左缰、收左缰……山道是往左转,你扯它右缰做甚?”

    “放缰、放缰,大道坦直,你想勒死这匹可怜的老马?”

    “上坡不抽它一鞭让它加快,等着马车在半坡往下滑?”

    “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眼见快要下坡……还不拉紧缰绳?”

    “吁吁吁!”楚昭宁忍无可忍,勒停马,爬起身,反身掀开马车前帘,张牙舞爪地扑进去打人。

    青山如黛,仙雾聚云,半山蜀道蜿蜒,若蛟龙腾于九天。

    桃李之期,芳菲之时,车行狭窄山道,漫开木香花似雪。

    鼻嗅浓香,耳闻鸟鸣,楚昭宁本已调整好心情,打算在这逃亡路上苦中作乐,赏花赏雾赏青山,偏车内吃断头粮的獠兵聒噪不停。

    他身子半坐横凳,半倾车窗,紧张地观察山道。

    见马车停下,他又要放声训斥,就见楚昭宁红着汗涔涔的脸扑进来,冲他劈头盖脸乱打。

    见她这气极败坏的模样,他胸腹轻颤地笑,双手频频挡拒,左闪右避。

    “呼痛喊疼,说要歇息,偏嘴上叨叨不停……我要撕了你这张贱嘴!”

    “别,别,别,宋梨花,我错了,我错了……”

    “这么本事,那你给我起来,你去驾车,起来!”

    “不要,我腿正疼得要命。我不是怕你不会赶车么?好娘子,饶我一回!”

    “不行,你给我起来,你滚出去赶车……”

    二人在马车里扭骂作一团。

    黄膘马十分不满地回觑了一会儿,甩了甩马尾淡定回头,被一簇道旁支出来的马桑花勾起了馋虫。

    马桑花正开得粉嫩红艳,长长的花穗积粉如绵,正是入口香甜之期。

    偏偏那花穗离马嘴还差些距离,黄膘马伸脖伸舌难够,索性往下走了几步,未料将马车拉下了斜坡。

    马桑花未吃着,黄膘马被身后滑来的马车吓得猛跑几步,将马车拉偏了道,“砰”一声栽倒在山道旁的引水渠内。

    车身猛地一牵又一偏,车轮半陷水渠,车身倒砸山体,楚昭宁惊叫一声,被结结实甩入他怀里。

    怕她受伤,他双手不假思索地一撑,结结实实撑住两团温香软玉。

    四目无声相对……

    一双杏核水眼,缓缓下觑那双熊掌,又缓缓上移对视……瞪大震惊喷火!

    一双林鹿大眼,缓缓下觑双掌之下,又缓缓上移回视……惊恐闪避收手!

    楚昭宁失了支撑,猝然扑倒在他怀里。

    他高举双手,满脸惊慌,一动不动。

    “啪”一声,楚昭宁将耳光在他脸上炸响,撑身而起,羞愤怒骂:“下作!”

    未待他反应,她逃也似地艰难往车厢外面爬。

    他捂住火辣辣作痛的脸,愠怒后,又一叹:“好歹也是领军百万的人,本王这张脸都快被她打熟了。”

    将那双犯错的手举到眼前一看,他耳尖烫似火烧,眼眸怔然。

    “滚下来,你给我滚下来,下来拉车!”

    外头,顾不上发泄羞愤,一心只想着赶路的楚昭宁在崩溃咆哮。

    他摊手嘀咕:“敢在下坡时勒马打人……眼下马车栽了,怕是要又怨到本王身上!”

    犯了错却一脸无辜的黄膘马,任劳任怨地由楚昭宁牵扯,奋蹄用力,想将马车拉出水渠,偏那车轮卡在狭深的水渠内纹丝不动。

    见他艰难从倾斜的辕驾滑下,楚昭宁一手叉腰,一手指马车,泪眼婆娑地喝令:“都怨你……给我将马车扛出来,否则叫你好看!”

    他拖着瘸腿绕马车看了半圈,冲楚昭宁焦急的脸,两手一摊。

    “这马车足有三四百斤,我可扛不动。”

    楚昭宁气极,扔了缰绳冲到他面前,哆嗦着手指,将他上上下下地指。

    “你、你、你生得牛高马大,肩宽背阔,怎就扛不动这三四百斤?”

    眼见她就要哭着扑上来打人,他重重一叹:“那我试试!”

    下到水渠内,他一掀袍袄掖在腰间,用肩扛,咬牙用力顶,车身频晃,车轮却在水渠里卡得死死。

    试了半晌,终究因他伤腿太疼,失了力气,双手撑住着山体,颓然喘气。

    明晃晃的阳光洒下,楚昭宁杏眸一瞪,见他伤腿伤口处,素绢长袴又洇出鲜红的血。

    她转目四顾,见前方山弯凹平处,有数道炊烟袅袅升腾,带着哭腔冲他吼:“罢了,罢了,我去请村民来帮忙。”

    他扭头看她,紧张问:“怕不是……你想弃下我吧!”

    楚昭宁抹了一把急出来的眼泪,懒得理他,扭头一瘸一拐就走。

    已过半晌午,若再不抓紧时间赶路,在天黑前寻到个小镇歇脚,只怕又得跟这獠兵没吃没喝饿一日,夜宿荒山野岭喂豺狼虎豹吃。

    他收回撑山的手,扶着半倾的车厢歇气,目光直追楚昭宁一瘸一拐的身影。

    黄膘马也冲远去的楚昭宁高声嘶鸣:“咴……”

    “你也怕她一去不归?”

    他手上闲淡地扯下袍角,目光却一瞬不瞬,望着楚昭宁消失的山道。

    “怕什么?她是救苦救难的太乙天尊,断不会弃我们不顾。”

    日光煦,花香浓,他扬手从山道撷下一朵如雪的木香花,微眯了眼轻嗅。

    那日初遇,他饿至呕吐,伤口痛至昏馈。

    楚昭宁从金子般灿烂的阳光里走近他,近近蹲在到他身前,眉眼噙笑地看他,给他递来香甜软糯的糖梨糕。

    他并非易被触动,偏被她耀着金光的脸,迷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她含笑的眼睛看得心头一暖,被她温柔的话问得眼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