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塞西莉亚没有病倒。
坏消息,苏埃伦病倒了。
一切发展都和原著里一样,好像塞西莉亚曾经做的一切事都是徒劳无功。
埃伦用无比强硬的态度勒令塞西莉亚与病人隔离,丝毫不顾及塞西莉亚想要帮忙的意愿。
塞西莉亚聪明早慧,但再聪明早慧的孩子依旧是孩子。让她协助处理庄园事务是一回事,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护病人是另一回事。
全庄园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此时默契地一块死死看住贼心不死的塞西莉亚。谁看见她在外面晃悠都可以把她扭回房间里,让她对着书本好好待着。
现在她能做的事情,只有在书房里处理原本属于埃伦的那份工作。
塞西莉亚坐在埃伦的书桌前,给斯嘉丽写信。
纸张短缺,母女通信的机会越来越少。塞西莉亚从自己带来的书上撕下一张纸,用它写信给斯嘉丽。
“卡丽恩和苏埃伦得了伤寒。”塞西莉亚写道,“祖母在照顾她们。你和梅兰妮千万不要回塔拉。”
这些话都是埃伦的意思,塞西莉亚隔着房门记下来埃伦的嘱咐。
这封信几乎和原著中的一模一样,除了执笔人的不同,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朝着既定的命运轨迹狂奔而去。
这种无所作为带来的焦灼让塞西莉亚无比难熬。
战争、疾病与命运呼啸在这片土地上,准备把她们心爱的一切都彻底撕碎。
“如果埃伦患上伤寒……”塞西莉亚放下笔,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这个可能性如同窗外连绵的炮火般在塞西莉亚头顶挥之不去。
这几天,塞西莉亚常常在半夜惊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全然黑暗中一点点抹干自己脸颊与脖颈上的水渍。
她分不清那到底是冷汗还是眼泪。
写完信后,塞西莉亚踱步离开书房,漫无目的地在主宅中转悠。
她心乱如麻,又不能离开主宅去骑马散心。世界好像以老宅内外划分为避难所与地狱。所有人都告诉她:“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这也不是全无道理。昨天,一枚炮弹打进塔拉的田野里,造成了小范围火灾。所有人一边害怕一边手忙脚乱地灭火,塞西莉亚也去帮忙了。
扑灭火后,众人面对那片焦黑的土地,就像面对着塔拉的创口。
这个曾经美丽绚烂的庄园,在两年多的战争中耗光了元气,日渐衰弱。
现在战争准备好向它挥动屠刀了。
不知过了多久,塞西莉亚看见黑妈妈匆匆从拐角处朝自己走来。黑妈妈戴着口罩,塞西莉亚看不清黑妈妈的表情。
但她的肢体语言是那么焦灼,让塞西莉亚的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在黑妈妈开口前,塞西莉亚率先问道。
黑妈妈想搂住塞西莉亚,但顾及自己一直在照顾病人,她还是停在了离塞西莉亚几米远的地方。
“埃伦发烧了。”黑妈妈说。
接下来的记忆在塞西莉亚的脑海里十分模糊。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扑在了埃伦的床边嚎啕大哭。
她的哽咽那么崩溃绝望,几乎让塞西莉亚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我早跟你说过了!”塞西莉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大发脾气,“我早就告诉你该听我的!”
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早就告诉你了!
她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另一半药放在床头,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黑妈妈把药拿走准备给埃伦服用。
“这些只给祖母吃。”塞西莉亚叽叽咕咕地说,“卡丽恩和苏埃伦能活下来,但祖母你就不一定了。”
这么多年操劳和生育带来的身体亏空,不是两年功夫就能恢复如初的。
塞西莉亚的眼睛哭得辣乎乎的,想用手抹下,才想起她刚刚气急败坏地拍着埃伦的床铺边边。
她自己要是病倒,庄园里可真没有药给她用了。
塞西莉亚一口气堵着抒发不出去,越发躁郁了起来,但她又不能乱动,只能举着两只手,无所适从地站在埃伦的床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好想哭,好想抹眼泪。
“塞西莉亚。”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埃伦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呼唤。
塞西莉亚的眼泪滚得更加凶了。
“祖母,我在的。”塞西莉亚说道。
埃伦在床上慢慢抬起了手,塞西莉亚赶紧把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塞进埃伦的掌心。
两人的手指紧紧交握在一起,这是她们所剩无几的,可以向对方表示安慰的方式。
“你是个好孩子。”埃伦嘶哑虚弱地继续说着,好像每一个字都在消耗她的血气,“斯嘉丽也是个好孩子。”
“我相信你们两个能让塔拉度过难关。”
塞西莉亚嘴唇颤抖着,倾听着埃伦恍若遗言的絮语。
“黑妈妈。”埃伦呼唤着。
“全庄园的所有事物,后面都由塞西莉亚来决定,等斯嘉丽回来,也交给斯嘉丽。”
“你们……得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们两个。”
“塞西莉亚。”埃伦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塞西莉亚说的,“不用管我了,照料病人其他人比你有经验。”
“把你的智识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用在只有你能做到的事上。”
“那你呢?”塞西莉亚问道,“那祖母你呢?”
埃伦紧握着塞西莉亚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很快就不知是昏迷还是入睡,失去了知觉。
她的意思很清楚了。
她说:放弃我吧。
塞西莉亚被其他人抱出了埃伦的卧室。
等到回到自己的卧室,塞西莉亚才有点回过了神。
她滑坐在地上,然后毫无形象地躺了下去。
地板凉凉的,躺起来很舒服,好像能感受到不远处炮火隆隆带来的轻微振动。
塞西莉亚一脸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面有漂亮的白色浮雕,花朵与枝叶缠绕着,是塔拉美好时期的遗物。
哪段时期已经永远地过去了。
“真见鬼。”塞西莉亚自言自语着。
“如果我最后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我穿书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塞西莉亚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个诡异的问题。
她躺够了,爬了起来,换掉脏衣服,清洗自己,然后摇摇晃晃地在房间里转圈。
她最后选择拿出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胡乱塞进箱子里。
埃伦说得对。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自己在照顾病人上又派不上用场。
她得继续做事了。北军可不会因为她的痛苦和绝望而停止前进。
她现在不能悲伤,不能。
在北军劫掠塔拉前,她得把家里的财物藏好。
接下来,她要离开塔拉。
她对塔拉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了。
她得带一个会接生的女黑人去亚特兰大,这样梅兰妮在生产时就有医生帮助。
她可以骑走鲁比,这样斯嘉丽在逃出亚特兰大时就不用拜托瑞特去偷马。
亚特兰大被攻占前开放了仓库,她可以拿回来很多食物,这可以让塔拉度过最开始的饥荒。
明天还要继续,她得和命运搏斗到底。
她不能停下脚步,不能。
在收拾行李中理清思绪后,塞西莉亚拎着箱子,准备拧开门锁离开。
一阵金属碰撞的咔哒声。
门打不开。
塞西莉亚以为是门锁坏了,继续尝试拧动把手,门纹丝不动。
“该死……”塞西莉亚要气吐血了,“这门怎么回事……”
她开始朝门外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无人应答。塞西莉亚开始感觉到情况不对。
她转而奔向窗户,窗框同样拉不开。
没有犹豫,塞西莉亚举起梳妆台旁边的矮凳,猛地朝窗户砸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让塞西莉亚微微安心了一点,但紧接着,那只冲破玻璃的矮凳停滞在半空,离窗外的地面两米多高。
很快,它同那把碎玻璃一起返回屋内,轻飘飘地滑回了梳妆台旁。
而破碎的玻璃迅速拼回窗框,裂缝消失,一切光洁如新,好像刚刚塞西莉亚把矮凳扔向窗户的那一幕没有发生。
塞西莉亚在这魔幻的一幕前目瞪口呆。
身后的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塞西莉亚转过身,看见房门上的花纹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断扭曲蠕动着。
这些花纹最终拼成了一句话。
“我是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