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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怪谈(十七)

    当顿其实没怎么把查尔斯·贝恩斯放在眼里。

    不错,他也写了规则怪谈,戴安娜规则怪谈里的元素,他都利用上了。

    一个封闭的地点,几条互相矛盾的规则,以及规则会被污染,需要推理出正确的规则,逃离诡异的追杀。

    但以编辑的角度来看,用得不算上乘,还很生疏,他所营造出的恐怖氛围也远远不及戴安娜小姐。

    戴安娜小姐前两个规则怪谈还略微有些悬浮,但写到最后的《七封信》和《捉迷藏》,可以说将恐怖融于细微之处,一字一句都让人不寒而栗。

    贝恩斯的优势在于融合了当下的社会现实和塑造一对出众的情侣主角。

    前者很受文学界的认同,后者更符合伦敦人民的阅读需要。

    男权社会上的主流风气肯定不是厌男,文学作品中出现一位出众的男性角色,读者们是很容易爱上的,要是出现两个,能一起爱上。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秒就被他晃出脑袋,自亨利八世开始,同性恋就是重罪,上帝饶恕,他怎么能这么想?

    总之,读者们对于葛瑞斯和西蒙的冒险恋爱喜闻乐见,再加上《每日新闻报》谎言重复千遍成为真理的舆论优势。

    当顿不得不提醒戴安娜,任其发展会产生相当棘手的问题。

    他也带来了解决方案。

    很简单,她给海伦安排一个男主角就好,依他的经验,女作家笔下的男主角通常比男作家笔下的男主角受欢迎。

    当然,戴安娜小姐有这个年纪常见的清高固执,难以说服,这也没什么,他将情况说得严重一点就行。

    她住在赫特福德郡的乡下,哪里能精准掌握伦敦的动向?

    但他没想到,她拿出了这样的惊喜。

    东方怪谈。

    迎着当顿殷切的目光,戴安娜轻描淡写道:“我在镇上的图书馆看了许多书,包括传教士写的。”

    卢卡斯爵士不解:“传教士的书?这太惊人了,我记得你对教会不感兴趣。”

    “这没办法,谁叫只有他们去过广州呢?”

    当顿微笑道:“没错,要说谁最了解那个东方国度,也只有传教士了,我和安娜也很爱看他们的游记和回忆录。”

    戴安娜来了谈兴:“你怎么看他们?”

    “他们的辫子很有魅力,我见过很多出海官员也留了,要不是我是卷发,也想留一条。”

    戴安娜:“……”

    卢卡斯爵士为表自己的审美能力与上等人一致,忙跟着说:“我也是我也是。”

    戴安娜:“还有别的吗?”

    当顿想了想,回答:“她们的衣服很丑,抱歉,我说得太不客气了,我实在难以从长衫上找到任何美感。”

    这倒是真的,清朝的服饰一言难尽。

    戴安娜说:“传教士接触的大多是贫苦人,和需要加入殡葬俱乐部的伦敦人一样,哪里有钱置办好衣服。”

    当顿深表认同,又谈起多个传教士描述过的问题,溺女婴和缠足,批判他们道德败坏、轻女重男。

    卢卡斯爵士听得入迷,也不端着什么都懂的架子了,问:“他们竟然这么迫害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孩子、妹妹的人,为什么?”

    当顿沉吟道:“我不太了解,只说一说米怜先生书中的观点吧,他们认为女性如果不缠足就不漂亮,就找不到丈夫,而米怜先生则认为杀害女婴源于道教的阴阳观念,将所有男性的事物抬得过高,过于贬低象征女性的事物。”

    当顿说得很详细,为供稿人提供写作素材是编辑的责任之一。

    卢卡斯爵士久久不能回神:“这太残酷了。”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生活在远离纷争的乡下,从没接触过如此堕落的事。

    “只有上帝才能拯救她们。”他断言。

    戴安娜扯了扯嘴角。

    你们那个上帝连英国都救不了,还想救别的国家?先管好自己。

    她再次对当顿提问:“这些事全是东方负面形象的代表,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写这些会更进一步。”

    她知道能翻盘,但不理解当顿为什么自信能大火。

    “戴安娜小姐,你要明确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看传教士的书,再说底层的生活不能完全代表那个国家,在大多数人心里,它仍然是千年来可以匹敌罗马帝国的国家。”他说这些话的口气隐隐透着敬意。

    戴安娜眼神微妙。

    他们竟然是这么想的。

    她还以为自上世纪末马嘎尔尼拜见乾隆,欧洲对东方的滤镜就碎掉了。

    毕竟使团回忆录里充斥着对清朝官员的不满,“看似讲究礼节,实则粗鲁,假谦逊而真顽固”,阿美士德使团更是认为不能跟傲慢自大的清朝人沟通,没见到嘉庆就回国了。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对清朝持有相对正面的印象。

    当顿动动脑子,想清楚戴安娜在担心什么,他表示你想太多了,先不要想,为了不让她的创作有后顾之忧,还说了说东印度公司支持者对清朝的看法。

    “谢谢你当顿先生,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用客气,戴安娜小姐,后面还有吗?”

    戴安娜说有初稿,不过没有修改完毕,但当顿还是想看,她就上楼去拿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

    规则怪谈不是独属于她的,谁都能写,有钱大家赚,有好大家分。

    但要是想踩着她出名,那是不行的,更别提他塑造的那对情侣主角处处都有她海伦的影子。

    你的横向阅历丰富是吧?她的纵向阅历也未尝不丰富!

    当顿看完了初稿,虽然没有说服戴安娜写一位男主角,但心满意足,他对卢卡斯爵士这么说。

    “看传教士书籍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能写出细节详尽的东方恐怖故事,卢卡斯爵士,我可以肯定,戴安娜小姐是个天才。

    “继续写下去的话,会取得你我都难以想象的成就,有这样的孩子,真是幸运。”

    卢卡斯爵士一时哑口无言,下一刻也跟着笑起来,眼底充满欣慰:“是啊是啊,我也以她为傲。”

    他完全忘记心底若有若无的恶意,甚至怀疑那是否真实地存在。

    一定是幻觉,他怎么会打压戴安娜呢?他一直盼着她好。

    他说服了自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也看出他的改变,放下心来。

    9月3日。

    编辑格莱德来到楼下,见到被女仆带进室内的中年男人,他面带愁容,眼下微青。

    “哦,你的表情可不太好,”格莱德担忧地问,“难道说贝恩斯夫人的病情恶化了吗?”

    “多谢你的关心,已经稳定住了,我们抓紧时间谈工作吧。”贝恩斯回答。

    “好好,请跟我到书房来。”

    这两人上了二楼。

    最近贝恩斯常常拜访格莱德,一起分析拉赫昂的文章,研究恐怖怪谈的写法。

    贝恩斯其实不想针对拉赫昂,尤其是格莱德说漏嘴,他得知她只有十三岁后,对她在报纸上发表的言论更加宽容。

    可是他没办法,他的妻子生病,有两个女儿,不能得罪编辑,所以编辑让他写什么,他就写什么。

    两人在沙发上落座,格莱德笑着说:“我看没有必要分析了,贝恩斯先生,你写得非常好,接下来你就完成这部规则怪谈就好。”

    贝恩斯一愣:“那您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格莱德有些不悦,贝恩斯真不会说话,不过面上没有表露,依旧是友善的模样。

    “算是庆祝,那篇文章发表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拉赫昂没有任何回复,今天是《淑女通讯》发新刊的日子,正好一起看看她的新故事写了什么。当然,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你的殡葬俱乐部。”

    “咚咚”两声,房门被敲响,女仆推门而入。

    “先生,您要的报纸。”

    “快拿过来!”格莱德高声道,他一份,贝恩斯一份,“让我们看看这位不可一世的小姐的新故事。”

    贝恩斯勉强地笑笑,他实在不能理解格莱德先生跟小孩计较什么呢?

    他没说,低下头看报,主角是他很熟悉的海伦·伊莱恩,让他又爱又恨的主角,他爱她的果决和智慧,也恨她不为任何人停留,所以他创造了比她更好的葛瑞斯,让她在他的故事里收获一份美好的爱情。

    这一次她来到东方的小镇。

    贝恩斯只看了几行就沉浸在那个世界之中了。

    格莱德却不能像他一样,以读者的身份安心享受这个故事。

    这篇中式恐怖怪谈越是文采飞扬,他的脸色就越是苍白,到最后表情狰狞。

    “她只不过是一个乡巴佬,她怎么能写出这种水平的东方怪谈?”

    说完,竟然晕了过去,吓了贝恩斯一跳,赶紧叫女仆,女仆叫来了劳娜。

    劳娜主持大局,客客气气送走贝恩斯,再叫女仆去请医生,令男仆将格莱德搬到卧室里,医生过来说他是火气太旺,开了点药,看他醒过来,再叮嘱几句不要再生气了,拿着诊金离开了。

    “别再跟拉赫昂较劲了,”劳娜劝说,“除非你想彻底弄坏身体,丢掉报社的工作。”

    “她一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都跟你无关了。”

    如果格莱德知道未来,他会骂骂咧咧,说戴安娜运气好,赶上英国最后一次东方热。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戴安娜的第一本书凭借规则怪谈大火,但这把火只在中产阶级烧得热闹,而她的第二本书,切切实实烧进了贵族里,满足了贵族对东方的某些好奇心。

    当顿每天都很开心,此前就有许多人想要他引荐拉赫昂,都被他以拉赫昂需要专心创作拒绝了,即便如此,他也抓住了不少珍贵的人脉,对他做生意很有帮助。

    他去年生意上的收入比前年和大前年加起来还要多,这也是他愿意给她正常稿酬的原因之一。

    而今年,他还收到不少贵族的沙龙邀请和会见邀请,如何能不让人激动呢?

    戴安娜小姐要是能保持质量写完这本书,她的薪酬再次翻倍也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