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浑身一颤。

    “此话何意?”

    司宸用手背拍拍太子的手臂,示意这位让路。

    太子仿若一片树叶,被司宸拍走似的,向一旁踉跄两步。

    祝无虞抬手欲扶,余光却对上司宸冰冷的目光。

    只能对着太子眨眨眼,面露难色。

    太子扭头看向司宸。

    便听见对面凉薄的声音:“她是杀手。姚州行宫杀我那个。”

    太子向祝无虞伸过来的手一抖。

    祝无虞转头,从司宸那淡淡的表情中,仿佛看到一股子恶劣的味道。

    堂堂摄政王。

    一旁太子颤颤巍巍点指司宸,开口:“此乃诛九族之罪,何不速速投入天牢啊!”

    司宸扫他一眼:“投入天牢与你行方便?”

    祝无虞耳边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

    只见太子笑着挺直腰背,收起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反正也是妾。你若说是你的王妃,我马上便将贺礼送上摄政王府。”

    他回头看向祝无虞。眸子深不见底,纵使依然多情,祝无虞这次却不敢沉溺进去。

    “你说吧,想和谁走。本宫至少比那糟老头强吧。”

    祝无虞呼吸一滞。

    这人看出她想远离司宸。

    原本想叫太子带她走的心思却也卡住。

    养父说得没错,这人的确也很难搞。

    不过……

    祝无虞抬眼。

    这人身后没什么“司统领”跟着。

    她垂下眼睑,抿着嘴唇:“属下哪有选择的机会。”

    言下之意,若能选择绝不会留在摄政王身边。

    晚风掠过,周遭冷了几分。

    祝无虞看见司统领义愤填膺地怒视着她。

    真是一条好狗。

    太子抬头看向司宸。

    “予怀,君子成人之美啊。”

    司宸冷笑一声,彻底转过身盯着祝无虞。

    “过来。”

    祝无虞愣愣地抬头看向司宸:“嗯?去哪?”

    司宸简直被气笑了,走过来环住她,比之马车上更凉的手捏住祝无虞肩膀,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头也不抬对太子开口:“孤并非君子。”

    祝无虞腾空而起,落在司宸怀里。

    她瞪大眼睛,抬手对着司宸便是一掌。

    “想睡?”

    祝无虞歪头:“什么?”

    一掌落下。

    她眼看司宸双手都没有空闲,那又如何用迷药。

    头被抬起,双唇被人堵住,什么东西渡进她口中。

    祝无虞那只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

    昏睡之前,她听见最后一句话便是太子问司宸:“清明祭祖可还要用用掩月楼杀手的人头。”

    祝无虞是被阳光晃醒的。

    她捂着脸缓了半天,才看清艳前雕梁画柱。

    这屋里装扮倒和姚州行宫相差无几。

    想来,她被带到“贼窝”里了。

    这狗贼什么时候把迷香含在口中的。

    几个丫鬟走到床幔外,恭恭敬敬站成一排。

    祝无虞皱眉坐起来。

    抬手用力蹭着嘴唇。

    领头的丫鬟低眉顺目开口:“伺候大人洗漱。”

    祝无虞抬头,越过她们看向窗边捧着书的摄政王。

    随后哑着声音开口:“我自己来。”

    丫鬟回头看向司宸,得了命令后这才将东西放下,悄无声息退出房间。

    祝无虞深吸一口气,洗了把脸。

    脑子里琢磨着那句清明祭祖。

    太子必然是故意说给她听……挑拨离间?她和司宸有什么需要离间的必要吗。

    什么祭祖还要规定用哪的杀手,好大的规矩。

    况且,若是清明祭祖需要她,司宸又怎会有将她送给丞相的心思……等下。

    司宸有吗。若是有这个心思,何不在她提出请求时便顺水推舟。若是没有……那为何要提……

    她在床边磨蹭着。

    刚刚清醒,脑子转得不太顺畅。

    “过来。”

    没等她想清楚,那道催命的声音便响起来。

    祝无虞慢悠悠走到司宸近前。

    先发制人:“王爷不是刚得了美人?怎地不将我送予丞相?也算是报了王爷那时救命之恩。”

    司宸将视线从书中移开,抬手捏住祝无虞下巴。

    狐裘顺着动作滑落。露出里面系得松松垮垮的寝衣,一片胸膛若隐若现。

    “伶牙俐齿。”

    祝无虞被掐得撅起嘴,正好配上她下垂的眉梢。

    司宸手指僵了僵,旋即收回手,臭着脸继续看书。

    “滚出去领罚。”

    祝无虞长舒一口气,推门走出去。

    寒风吹过,她耳后这才恢复原色。

    姚州行宫是她第一次出任务,当时自以为天下无敌,取司宸首级如探囊取物。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探囊取得并非真司宸。

    院中。

    司统领站在门口,看起来等她多时。

    她看着司统领。

    如今当真后悔,为何自作主张背着养父前去姚州,如司统领这种,轻功武艺虽差她些许,但足够拖延时间。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呀。

    祝无虞跟着司统领走到院中,趴到早已准备好的长凳上。

    十棍下去,祝无虞大腿连着屁|股,全部皮开肉绽。

    司统领不知在泄什么私愤,每一棍都用上十成十的力气。

    连周围执勤的丫鬟侍卫也忍不住侧目观瞧,龇牙咧嘴。

    祝无虞将脸埋在臂弯里,一声未吭。

    二十多年没被打过了,平日里做什么坏事被养父捉到,最多只是扎几个时辰马步。

    意识逐渐陷入一片混沌。

    祝无虞脑海中唯有一点光明——是养父向她伸来的手。

    “祝无虞?”

    面前递过来一只手,祝无虞下意识握住。

    那人触电般想收回手,却被祝无虞抓得死死的,难以挣脱。

    斜前方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支开。

    一卷书飞出来。

    书脊正打到二人交握之处。

    对面那人闷哼一声,额角透出汗珠。

    祝无虞手背也霎时红了一道。

    她却依然垂着头,双眼紧闭,铁钳般攥着对面那只手。

    司宸见状,眉心拧起,推开身边小案,从窗内一跃而出。

    门外丫鬟连忙进去捧起狐裘追过来。

    摄政王看了自家侍卫统领一眼,面色淡然却看得侍卫统领更是惊慌。

    他伸手将祝无虞的脸从臂弯中捞出来。

    “睁眼。”

    祝无虞双眉紧蹙,死死咬着下唇,并未睁开双眼。

    丫鬟从后面追上来,被司宸挥手制止。

    他蹲在地上,平视祝无虞:“这是摄政王府,我是陈予怀。睁眼看看我,嗯?”

    祝无虞睫毛抖了抖,手上的力气松开一些。

    司统领连忙将手抽开。

    不想祝无虞身体剧烈颤抖一下:“不要!”

    司宸伸手接过祝无虞的手,握在掌心。

    冰冰凉凉。

    他揉了揉那道红痕,回头瞥一眼司统领,旋即转头看向祝无虞:“我要背你了?别怕。”

    他慢慢将祝无虞从椅背上托起。

    司统领连忙过来帮忙,将祝无虞安稳地放在司宸背上。

    二人的手还紧紧交握在一起。

    祝无虞浑身僵硬地被放在床上趴着。

    早已等候多时的女郎中过来,帮祝无虞处理伤口。

    其余众人包括司统领,全都默然退出,轻轻带上门。

    司宸蹲在祝无虞身前:“这里很安全……”他顿了顿,接着开口,“告诉我怎么了好吗?”

    祝无虞只觉得天旋地转,在略硬的什么东西上颠簸许久,最终落在一处柔软上。

    身前身后满是苦药味。

    她明明抓住的是养父的手……可养父身上并没有这么浓烈的味道……

    陈予怀……陈予怀……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白衣瞎子,救过她一命……也是……

    祝无虞猛地睁开眼。

    司宸那张冷面就在她近前。

    她回头瞥一眼,一女子正端着药膏帮她包扎伤口。

    她抽了抽手,另一只手稍微撑起半边身子歪头看向司宸。

    “怎么了王爷?”

    司宸皱眉,攥紧她的手:“你方才何如?”

    祝无虞抬眼,小心翼翼询问:“我……不是在领罚吗?”

    司宸盯着她没开口。

    祝无虞更加不知所措。

    “我……做什么了?”

    摄政王冷笑一声,起身甩开祝无虞的手。

    瞥一眼祝无虞被包成粽子的下半身。

    “明日随孤去相府。”

    郎中跟着司宸一起出去了。

    祝无虞这才双手卸力,重新跌在床上,收起那副装得一无所知的表情,脸埋进褥子,抬手将棉被覆在身上。人就这么藏在被窝里,项坠贴在苍白的唇上。

    养父啊……

    司宸披着狐裘往书房走,将手帕摔到司统领怀里。

    司统领用力在手上擦着,低着头走在摄政王身后。

    “劫婚那人还没抓到?”上司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司统领将头埋得更低。

    “回王爷,那人进了掩月楼,属下实在无能。”

    司宸摩挲着手指,停住脚步,垂眸轻笑一声。

    “不必抓了,今日之事叫那几个钉子原封不动通知掩月楼那位。务必叫他相信孤——用情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