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祝无虞只觉得脑筋嗡嗡作响,听不清身边人的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司宸,脚尖点地迅速起身,单手成刀便劈了过去。

    司宸站在原地,面上再次晴转乌云。

    一旁的司统领一惊,上步拦下,挡住祝无虞小臂。

    祝无虞忽然收手,脚尖横着一扫,从司统领手臂下掠出,直奔司宸下三盘。

    司统领急忙提膝抵住,落下时半条腿发麻。

    祝无虞眼底发红,杏眼眯起,眼神如刀子般落在司宸身上。

    “你凭什么草菅人命?”

    司宸又恢复那副淡淡的表情,回视她:“想激怒孤放你与他同去?”摄政王冷笑一声,转身走出偏殿,“孤偏不遂你之愿。”

    祝无虞跌坐在床上,闭上眼,摇头笑出声,红晕蔓延到眼尾。

    听见门口那人关门之前留下一句:“明日不许告假。”

    这口气咽不下,但若真此时与司宸大打出手,可谓前功尽弃。

    后日便是清明,她一刻也等不了飞回掩月楼。

    甚至在梦中都是养父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可越这样,她心中越是憋闷。

    祝无虞蒙着被子睡了个昏天黑地。

    次日天光渐亮,祝无虞便睁开双眼。

    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跳起来捂着肚子往茅房跑。

    过去寻司宸时,摄政王爷也如同往日般穿戴齐整。

    只是司统领现下一改往日用余光偷偷瞄着祝无虞,而是贴在司宸身边,直勾勾盯着她。

    祝无虞了然,若无其事地过去与司宸见礼。

    司宸倒是欣慰许多,将桌上油纸包好的糕点丢给祝无虞。

    几人照常来到相府,司宸走进书房时,还好心情地摸了一把祝无虞的发顶。

    祝无虞垂眸,目送王爷千岁身影消失。

    然后转头,下意识看一眼司统领。

    气氛尴尬得很。

    祝无虞眨眨眼,靠在墙上随手把玩着项坠。

    她正闭目养神,却陡然听见府门外响起脚步声——整齐划一,不知何事又触动了军队。

    祝无虞双眉蹙起。

    怎么偏偏今日。

    身后司宸和老丞相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

    祝无虞回头观瞧,看见摄政王跟着老丞相并行出来,言笑晏晏。

    紧接着,院内丫鬟小厮一窝蜂动起来。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相府,如今不仅没挂上白幡,瞧着倒像是要再摆一次寿宴。

    祝无虞眸色微动,压下心头烦躁,抬脚跟在司统领身后,也站在司宸斜后方,凑近司宸耳畔,低声询问:“王爷这是抓到那日刺客了?”

    司宸偏头看她,抬手逗猫似的刮一下她的下巴,懒洋洋地嗯一声。

    她眨眨眼,不说话了。

    这狗贼没对她冷嘲热讽,那便不是掩月楼所为。

    面前,老丞相晃晃悠悠走到司宸案前。

    他亲手给摄政王满上一杯酒,眼色止不住往祝无虞这边瞟。

    祝无虞正低着头,心底嘲笑这老丞相不长记性,就两个人吃饭还要在院中设宴,余光却忽然察觉司宸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视线扫过去,那人神色淡淡,指尖在杯壁轻敲。

    下一瞬,一声脆响,酒杯被重重放下。

    司宸向后靠了靠,掀起眉眼瞥一眼丞相,眸色微冷,开口却是对着身侧之人:“祝无虞,扶孤回去。”

    祝无虞偏头:“王爷醉了?”

    司宸没应声,只抬起手。

    祝无虞弯腰将手臂搭在司宸手下,带着这尊大佛站起来。

    结果手臂便被大佛冰凉的手握住。

    司宸站起身,几乎将身上的重量全部压在祝无虞身上。

    药香味混杂着酒味钻进祝无虞鼻中。

    身后丞相跟在二人身后,送王驾千岁离府。

    摄政王府的马车早被相府的小厮牵到门口。

    祝无虞垂着头,突然弯腰捂住小腹。

    耳边是司宸与往日相比略显灼热的呼吸:“怎么了?”

    祝无虞抬眸,依旧用力支撑着司宸。

    眼中满是抱歉:“王爷,属下想去如厕。”

    司宸拧着眉,盯着祝无虞的表情,没开口。

    祝无虞干脆用力咬住下唇,血丝沾染在嘴唇上,额头上也冒出一丝冷汗。

    司宸终于抬起另一只手扶住司统领的肩膀,卸下靠在祝无虞身上的力气。

    “速去速回。”

    祝无虞连忙弯着腰跑进相府。

    身后依旧被司统领指了两个小侍卫跟着。

    她远远地看见那两个小丫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有些意料之外,幸好司宸竟是一杯倒,若不然,她今日还真未必糊弄过去。

    两个小侍卫并非是昨日那二人,但也没什么偷窥“王妃”出恭的胆子,同样也是拜托外面执勤的小丫鬟盯着。

    祝无虞钻进茅厕,回头朝二人勾勾手指。

    小丫鬟偏头看一眼侍卫的方向,早有准备地凑到门口。

    祝无虞伸手在怀中掏出两张叠得细小的银票,随意扬手,将“银票”别进二人腰带中。

    二人喜笑颜开,眼睛登时亮了,银票最少也是五十两,这一票便是祝无虞就此跑路,也够他们俩下半辈子吃饱饭了。

    年长那个轻轻咳了一声,站在侧面挡住侍卫的视线。

    “姑娘可要快些回来。”

    祝无虞弯着眉眼,点头称谢,笑得人畜无害。

    随后压下身子,从茅厕侧方掠出。

    这位置本就偏僻,再加上清明未至,别说人影,连花鸟虫影也未见一个。

    祝无虞索性倒行,面朝茅厕的方向,小心躲着侍卫的视线范围。侍卫下意识会更加提防她轻功上墙,注意必然落在上方。

    她翻身越近尚未抽芽的灌木丛后面,贴着墙根挪到小丫鬟之前指的狗洞边。

    洞口不大,藏在灌木丛后也并不显眼,但足够她蜷缩着通过。

    余光中貌似看到其中一个小侍卫走出来——大概是发现有什么黑影动作。

    可惜晚了。

    祝无虞轻笑一声,侧身一滑,身未染纤尘地落在午门大街上。

    ——逃之夭夭。

    日暮西垂。

    司宸靠在马车上,抬手按着眉心和太阳穴。

    身前是老丞相焦头烂额问他要不要留府用晚膳。

    摄政王面无表情,薄唇紧抿。只是周身上下泛着冷意。

    他不善饮酒,为着不落气氛才抿了那一杯,方才靠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倒是睡过去一觉。

    此刻头脑清醒许多——他勾起唇,低低地笑了两声。

    笑得老丞相老脸上写着莫名其妙——笑得司统领额角冷汗直流。

    “王爷,已经派人去寻祝无虞了。”

    茅厕外那两个小丫鬟垂头跪在司宸不远处,地上放着一张形似银票的黄纸,和一块温润的和田白玉。

    白玉被司统领咬牙切齿地捡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对司宸双手奉上。

    司宸掀起眼睑,抬头看向天边斜阳,眯着双眼:“怪孤小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