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书依然老老实实操办着云星节的举办,面对仁和帝的反复横跳,似乎什么怨言都没有。而仁和帝似乎也很满意燕玉书的态度,时不时让对方前去侍奉汤药。两个带着虚假面具的人轻飘飘一演,倒真有几副父慈女孝的模样。
虽然彼此都心怀鬼胎,虽然彼此都不信任对方,但却非常逢场作戏,做出一副爱重的模样。
燕玉书对此嗤之以鼻,可在仁和帝看来,她依旧是那个端庄柔顺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懦弱的女儿。
而楚王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似乎一蹶不振,整个人都沉默到不可思议,往日那些在暗处进行的活动似乎在一瞬之间都停止了,只剩下静得不可思议的京城……
和心怀鬼胎的各人。
仁和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上还是一副心情非常好的样子,最近上朝的时候都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一看就是遇到了好事。
楚王看在眼底,心底的刺更深了。
号称手眼通天的飞锦卫对着现场查了三天都没查出来些什么,似乎这桩死了三个皇亲国戚案子就要以悬案告落。
楚王自然不满,联系了齐王,打算借着齐王的名声和威势,再把整个京城好好查一查。
月寻风觉得这没什么用。
毕竟晚来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任何和那群王孙贵族的矛盾,想杀便杀了。更别提晚来迟绝对极其善于伪装,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刀更是一把普通的铁刀,一点线索都没有。
所以她对楚王的搜城没有什么看法,反而想到了另外一层——
楚王本就豢养私兵,更别提齐王府上那一堆府卫,真要在云星节的时候搜城做些什么,来个擒贼先擒王,仁和帝也不一定能保下来。
“我们得盯着楚王的动静。”
月寻风看着窗外的人潮涌动,忽而一拍桌,下了这个决定。
“万一他狗急跳墙,真把仁和帝给挟持了,我们绝对就处于被动了。”
“仅凭这么些兵士就想谋反……楚王看上去不是这等鲁莽之人。”
月寻风没好意思告诉裴覆雪那只是自己的直觉,毕竟自从来了京城,不正常的人见得多了,她始终觉得不能用一种看待正常人的心态来看待京城人。
这里绝对没有说裴覆雪和燕玉书的意思。
月寻风这么想着,手从那堆情报上掠过。她神色清淡地看着窗外,难免有些天马行空地想:
要是这群人真的不作妖,不出事就好了。可月寻风的直觉一直在告诉她,对此还是早做准备。毕竟,京城的那群疯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身为岭南小村落出身的月寻风实在是不理解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
京城套路深,我要回村庄。
所幸裴覆雪及时觉得楚王如此轻率地谋反有点耽误智商,但想了想云星节那庞大的人流量,他还是多分了些人去盯着楚王府的动静。
等到一封快报被加急送到裴覆雪手里的时候,他已经和月寻风一起陷入了沉默。
“楚王已经造好了黄袍……就打算趁云星节那天人员混乱,守卫松散,直接一举攻入皇宫,生擒仁和帝。”
“这么大的消息,连我们的探子都能查到,更遑论仁和帝那所谓的飞锦卫了。”
月寻风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裴覆雪的神色一言难尽,他握着那份密报,慢腾腾地说:“飞锦卫……似乎打算作壁上观,没有把这消息透露给仁和帝。”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难得带了些羞赧,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太离奇了——虽然古往今来不少人这么干,可是想到仁和帝一边宣称飞锦卫无孔不入,一边被飞锦卫钻了空气,就有种淡淡的荒谬感。
月寻风:……
月寻风沉默着,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知道京城人都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但是这算盘……崩的她在千里之外都能都能听到算盘珠子的声音。
“你们京城人……”
月寻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算了,我懂,你们这么繁华的地方,总要出现一些炸裂的事情。”
她的话语大度,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可裴覆雪沉默着,总觉得自己等一干无辜人员的清誉莫名其妙被毁掉了,更可怕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
飞锦卫……
裴覆雪闭了闭眼,没再说些什么,甚至没有心思和月寻风商量这么复杂的事情该怎么办了。只是兀自沉默良久,然后打算去找和公主交流情报的渠道,把这份可以称得上是十万火急的东西送出去。
月寻风看着裴覆雪的背影,知道燕玉书一定会抓住这次的机会踏入朝廷,但是……八成又是些两败俱伤的法子,她对此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
毕竟……若是想登上那个位置,心软可是大忌。
不论众人到底在按捺什么,在谋划什么,云星节从不为俗世人的想法停留,依旧自顾自到来了。
十里长街,万丈红尘。到处都挂满了精巧的花灯,街上的行人也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不振,显出几分喜气洋洋来。
月寻风本来还想好好逛逛这集会,但楚王谋反一事实在是太过震撼,让她接了一堆任务,专门蹲守在房梁顶上,注意着楚王的去向。
这么一想,仁和帝这皇帝当的也真是失败。
月寻风这么想着,丝毫没有编排天子的不好意思,反而颇有几分从容。毕竟仁和帝这皇帝看起来混的比她还差,她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对方的。
她这么想着,颇带点怨气地蹲在屋顶上——毕竟任谁大好日子要工作都会像她这样心怀怨气的。她没有偷偷摸摸刀了楚王,已经是月寻风本人的理智在拉扯住她了。
而此刻,在屋子里的楚王已经提前开始庆贺——毕竟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瞒过了飞锦卫,现下已经离成功不远了,所以可以开始庆贺自己即将登上那权力的王座了。
月寻风无话可说。
毕竟仁和帝那飞锦卫有的时候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人都在眼皮子底下谋反了,仁和帝还没有收到一点消息……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毕竟调遣禁军的权力还捏在仁和帝手里,只要不直接被擒,再撑一撑,总能撑到其余地方的兵士赶来救命。
燕玉书就是要保证仁和帝在此次宫变里活下去——半死不活也不要紧,然后接着这个机会,搏得一个美名,然后以此为跳板,堂堂正正进入朝堂。
她不要以公主的名义,她要以未来储君继承人的身份,堂堂正正踏入这朝廷。
静和公主忍了那么多年,也该扬眉吐气一次了。
眼见着楚王有异动,月寻风点了点头,把情况洋洋洒洒写了一遍之后,招呼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墙角里的暗卫,让他把消息传给裴覆雪或者燕玉书。反正他们两个脑子都很好使,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云星节,游人如织,现下还是白天,尚未入夜,那些美丽的灯花游龙在此刻还未能看见,那热闹的红尘烟火也尚且静静躺在云星楼的角落,等待夜幕降临,迎来此生最盛大的绽放。
燕玉书捏着那薄薄的情报,不知为何竟有种荒谬之感。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谋划,但是每个人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掉链子。
算了,毕竟是人嘛,是人就有不可控的因素,也就有无法改正的缺点。
她在思考要不要在这场所谓宫变中把仁和帝弄得半死不活,好方便后续动手脚——可是另一方面,要是在她根基未稳之时,仁和帝一个没治好死掉了,那岂不是对她大为不利。
毕竟她的力量还不够强大,目前所能倚靠的,就是仁和帝和一个正统的名头。
可她还没来得及定夺,月寻风的一纸消息就递了过来,这下也由不得她慢慢定夺了,先去保证仁和帝的死活才是要紧之事。当下要是一个没看住,有谁浑水摸鱼,偷偷把仁和帝给送走,那可是哭都来不及了。
檐铃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温贵妃慢条斯理地为仁和帝磨着墨,轻声道:“陛下,可要用膳?”
仁和帝不知为何,自早朝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定,现下更是越发焦躁起来。可看着自家爱妃,那股火气顿时散了不少,可不安感依旧环绕着他,让他眉宇间不自觉露出几分郁色。
温栖桐没说什么,只是替仁和帝捏着肩。仁和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有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跑了进来,不顾皇帝那能杀死人的目光,颤颤巍巍地喊道:
“陛……陛下!楚王他……他!他……反啦!!!”
仁和帝一个没稳住,把桌子上的徽墨扫到了地上,气急攻心:
“好!好啊!!!好的很啊!!!朕早就知道楚王包藏祸心!!!好一个乱臣贼子!!!”
温栖桐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垂下脑袋,装作自己只是一个沉默的精美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