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证当前,南禹额角一跳,不知作何解释,裴夏却再度施力,逼迫他开口。

    南禹只得小声嗫嚅道:“姻、姻缘线牵因果,红线代表善果,墨、墨线……”

    “你说——墨线代表什么?”裴夏步步紧逼。

    南禹心跳如鼓,几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墨线……代表恶果。”

    手腕处力道骤增,南禹痛得泪水夺眶而出。

    裴夏眼底冷意更甚:“那姻缘神对此事怎么看?”

    “小、小神认为……”南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顺着裴夏的想法道:“姻缘嘛,上天安排的最大啦……小神的把戏自然不作数。”

    这次给出的答案和之前数次不同,裴夏力道稍松:“既然不作数,那就解吧。”

    南禹当场僵住。

    这坑挖得可真妙!

    他虽说穿书而来,可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哪里会解孽缘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叩首领命。

    圆月高挂,一炷香后。

    裴夏眉宇间流露出的怒气愈发明显,“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本该庄严的姻缘神此刻毫无形象地盘坐在地,齿间咬着那根漆黑孽缘线,正用虎牙拼命磨咬,试图将其咬断。

    听到裴夏发话,他嘴中含糊道:“小神牙口尚可,假以时日必能解开,上神莫急……”

    “何时?”

    南禹正专心对付那根孽缘线,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等鸡啄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

    话音刚落,他猛然惊醒。

    糟了!自己这张破嘴!要命时刻接什么梗啊!

    背脊陡然窜上一阵寒意。

    裴夏居高临下冷眼看他,寒星般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

    南禹只觉无所遁形,慌忙找补:“上神明鉴,小神所言句句属实,这姻缘线确实难以解开,仍需些时日。”

    裴夏对他的狡辩并不买账,“难解?还是你根本不想解?”

    南禹额头几乎贴地,心中叫苦连天。

    他是不想解吗?他是压根不会解啊!

    原主绑什么不好,偏偏绑定了了个活爹给他!

    他心中天人交战,嘴上还不忘解释:“小神怎会不想解,只是这姻缘线太过坚韧,小神也是力不从心……”

    此话出口,周遭空气骤然凝固。

    南禹伏跪的身躯微微发颤,再不敢抬头。裴夏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碾过他的脊背,寒意刺骨。

    寂静中,衣料轻响,下颌突然被滚烫的手指钳住,南禹惊怔间被迫仰头,咫尺距离间发丝交错,本该亲昵的姿势却压得他近乎窒息。

    “力不从心?”

    裴夏声线低沉,字字如刃。

    边疆战事已定,西北妖族平定,待回京复命,朝堂之上再无人能压他锋芒。至于眼前这小姻缘神……药喝了,膳用了,却仍不死心,倒要看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倒要瞧瞧,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他眯起眼,前几世记忆翻涌——

    那时顾念同僚之情,未肯步步紧逼,却让这小神误以为有机可乘,手段阴狠,害人无数。

    既不知悔改,这一世,便不再心慈手软。

    他的耐心,早已耗尽。

    南禹在裴夏的眼神中读出了危险的信号,心中顿时一凛。

    男主这是要抛弃他了!

    不行!必须要让男主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南禹慌忙挣脱,重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青砖,声音发颤:“上神息怒,小神……小神有要事禀报。”

    裴夏垂眸睨视,眼底寒霜未消,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似在衡量是否该直接拔剑砍了这颗胡说八道的脑袋。

    “说。”

    那冰冷的语调让南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但他仍咬牙抛出诱饵:“小神最近专研占卜之术,偶有所得,前夜观星象时,竟窥见两桩天机……”

    作为现世的金牌占卜师,下山没多久,南禹便在数据洪流中凭借塔罗与星盘杀出重路,客户好评如潮。此刻虽未真正观星,但凭借着对原著的记忆以及精湛的话术也能现编“天机”。

    “北斗第四星异光频闪,此乃文曲降世之兆。恳请上神在今年的春闱中特别留意,云梦栋梁或许出自其中。”

    他略微停顿,敏锐地捕捉到裴夏眉梢的细微颤动,立即乘势追击:

    “有臣必有君,君臣相配才可治理国家,文曲星出现的地方,紫徽星自会降临。”

    紫徽为帝星,裴夏怎会不懂其中之意?

    果然,听闻此话,裴夏眸光微动,周身寒意稍敛。

    南禹暗自舒了口气。

    其实不用他多说,裴夏也会在未来的几个月后与命中的文曲星相见,因为那位才是裴夏的官配——天庭为他指定的良人,也就是本文的主角受。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利用这些信息差努力苟到最后!

    南禹缓缓收回思绪,抛出第二个“预言”。

    “月晕七重,夜有星陨,此乃大凶之兆,今岁之冬又为暖冬,恐明年将有洪涝之灾。若不早作准备,届时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还望上神明鉴,早谋良策,护云梦一方安宁。”

    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

    在原作中,钦天监早已观测到异象,却为讨好大皇子裴祯秘而不宣。他们暗中制定治水方案,只待灾情爆发时,让裴祯以“救世主”姿态登场,借此巩固储君之位。

    可惜裴祯终究不是帝王之材。

    那人刚愎自用,目光短浅,将全部精力耗在党争之上。几个治水方案皆因其固执己见而功败垂成,最终裴祯索性撒手不管,任由灾情肆虐。

    待裴夏临危受命时,已是回天乏术。百姓流离失所,朝野怨声载道。裴祯党羽更是倒打一耙,将罪责尽数推给裴夏,污他“治水不力”。

    此刻抛出这预言,正是要让裴夏抢占先机。

    若能先一步治水成功,既可救黎民于水火,又能收拢民心,一举扭转局势。

    局势一旦扭转,这位冷面煞神必定心情大好。

    而主角心情大好之时,说不定就会网开一面,放他这个“献策功臣”一条生路。

    届时他就能摆脱这个随时可能菊花不保的险境了!

    这番“谏言”听得裴夏眉峰微蹙。

    他刚从西北战场归来,对朝中近况尚不熟悉,更未听闻天象异常之说。

    小姻缘神素日里狡猾成性,往常大可一笑置之,可今日这人却有些不同——仍是那副华而不实的皮囊,眼角眉梢却染了陌生的鲜活气,像是被抽去了旧骨,换了新魂。

    有趣。

    裴夏冷笑一声:“你从前只会用些下作手段,如今倒学会装神弄鬼了?”

    南禹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小神不敢欺瞒上神!若上神不信,可派人暗中查探钦天监近日的观测记录!”

    裴夏眸光微凝。

    钦天监?

    朝中钦天监由大皇子一派把持,若真有异常天象,怕是早已被捂得严严实实。眼前这个惯会说谎的姻缘神怎会知道此事?竟还主动引他去查证?

    要么,此人已经疯癫;

    要么,他确有隐秘在手。

    裴夏凝视着南禹,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那双低垂的眼眸里,除了战栗的惶然,竟还凝着一丝古怪的坦然,像是早知他会起疑,却偏要逼他入局。

    裴夏忽而兴起。

    他倒要瞧瞧,这人是真的脱胎换骨,还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横竖一根孽缘线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且留着这变数,看他能搅出什么风浪。若真有异动……再碾死便是。

    厢房死寂,只闻更漏声声。

    南禹跪得膝盖生疼,终是按捺不住,抬眼偷觑——

    却见裴夏不知何时已移步偏榻,此刻竟和衣而卧。眉间戾气尽敛,鸦羽般的睫毛在烛火中投下浅影,胸膛随着均匀呼吸微微起伏。

    这就……睡下了?

    也是,刚平定西北妖乱就星夜兼程来寻他算账,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主角到底是有多“爱”他这个反派炮灰啊……

    南禹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却未完全放下。不知这番谏言是否入耳,更不知这位活阎王醒来后会如何发落自己。

    他揉着酸痛的膝盖缓缓起身,后知后觉地发现,原书中那个谈判破裂的死亡节点,竟被他平安度过了。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南禹腿弯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主卧床榻上。

    *

    烛渐烬矣,火光摇曳,飘忽无定。

    屋外明月高照,一片宁和。

    南禹却缩在床榻上毫无困意。

    别问,问就是疼的。

    裴夏不愧是习武之人,几次交锋就在他身上留下片片红痕。

    现在好不容易危机解除,那些蛰伏在皮肉深处的痛楚便如决堤之水,汹涌而至。

    实在难忍,南禹支起身子,褪去外衫,借着朦胧月色检视伤势。

    手腕和膝盖上俨然淤青一片。

    ——手腕是让裴夏攥的,膝盖则是跪的。

    他恨得牙痒痒,心中暗骂:裴夏这个狗东西,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然而,骂归骂,南禹心里还是跟明镜似的,自己的小命可还捏在裴夏手里,不想成为娈童,只能委曲求全。

    肌肤上的红肿隐隐发烫,然而此时更深露重,不便唤人送药。南禹只得咬牙忍耐,草草揉按几下,便将衣衫胡乱抛在一旁,扯过锦被蒙头就寝。

    他本来就不是恪守礼法的古人,哪有那么多羞耻心,夏日在家穿短裤纳凉也是常事,里衣便无所谓穿不穿了。

    夜阑人静,地龙吐着融融暖意。不知何时风住声歇,万籁俱寂,催人入眠。

    南禹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间,好不容易攒起几分睡意,老顽童的身影便飘然而至。

    梦境中云雾叆叇,恍若置身蓬莱仙境。老顽童依旧穿着那身打着补丁的道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地盘坐在莲花宝座上,笑眼弯弯地望着他。

    “师父!”南禹顿时热泪盈眶,如见救星般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云阶上,“救救徒儿啊!您老人家再不出手,徒儿怕是清白难保啊!”

    老顽童捻着雪白长须,声音缥缈如从天外传来:“缘起缘灭,皆为因果;前世今生,皆为因果;福祸得失,皆为因果。”

    这三段因果偈语如晨钟暮鼓,在南禹脑海中久久回荡。

    他虔诚闭目,忽觉印堂处一阵清凉,似有月华凝聚。

    一点莹白光晕自天灵落下,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如春风化雨,最终沉入丹田化作一颗温润气珠。

    “小师弟安好?”一道清朗男声蓦地在识海中响起。

    南禹猛然睁眼,眸中精光乍现:“师、师兄?”

    老顽童门下弟子众多,南禹不清楚这位究竟是第几代师兄。不过自己是老顽童的闭关弟子,同门中人都比他年长,笼统地称呼一声师兄,也是合情合理。

    那声音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我乃清朔,奉师命前来助你。”

    不待南禹追问,他又道:“方才入体的凝德珠可曾感知?待功德圆满之日,便是你解惑之时。”

    积攒功德?

    南禹正欲细问,眼前云雾却骤然翻涌。老顽童的身影如水中倒影般渐渐淡去,清朔的声音也随风飘散:“切记,种善因得善果……”

    ——托梦结束了。

    然而,梦境未歇,反而急转直下。

    南禹忽觉腕间一紧,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急坠而下。

    下一瞬,他便坠入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上,身子往下陷了几分。

    手腕处忽然传来针扎痛感,无数黑线自肌肤下蜿蜒而出,如活物般缠上双臂。

    那些姻缘线泛着诡异幽光,与银丝交织成网,将他摆成跪伏悬腕的屈辱姿势。

    他挣扎不得,像一只误入蛛网的小虫,越是扭动,那些丝线便缠得越紧。

    “唔……!”

    南禹喉间溢出一声呜咽,下颌却猛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钳住。被迫抬首时,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人薄唇微勾,吐息拂过他因惊惧而折起颤抖的狐耳:

    “三更入梦都要来寻我,就这么想做我的人?”

    ?!!

    南禹心头一颤,视线终于聚焦,眼前之人剑眉星眸,墨发如夜,赫然是裴夏!

    他睡得迷迷糊糊,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见裴夏近在咫尺,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一脚蹬了出去。

    这一脚正中那人小腹,男人闷哼一声,嗓音喑哑:“是我。”

    ——就因为是你才怕啊!

    南禹心中哀嚎,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却被裴夏单手轻易压制。男人伏在他身上,像一头蛰伏于暗夜的黑虎①,肌肉紧绷,目光警觉而锐利。

    “别动,屋外有人。”裴夏低声警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狐耳上。

    南禹耳朵一抖,却被裴夏按得更紧,整张脸几乎被对方宽大的手掌覆盖,只能透过指缝艰难呼吸。

    窒息感渐渐涌上,他忍不住推了推裴夏,掌心触到对方紧实的腹肌,反而硌得自己手疼。

    “唔唔!”他抗议地呜咽两声。

    按照原作设定,裴夏身高近两米,体型比他大上整整两圈,肌肉结实,力量感极强。此刻被他这么压着,南禹觉得自己肋骨都快断了,呼吸不免困难起来。

    呜呜呜!死裴夏,好沉啊!快起开!

    裴夏却对他的挣扎无动于衷,反而在他身上快速点了两处穴位。南禹只觉得一股电流蹿遍全身,身子一软,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眼睛瞪着裴夏,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裴夏无视了他幽怨的目光,屏息凝神,专注地感受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他耳廓一动,眉头紧皱——

    房梁有人!

    他倏地伏低身子,整个人几乎贴在南禹身上。

    两人距离陡然贴近,没有衣物隔挡,裴夏一头乌黑发丝垂落,轻扫在南禹的锁骨上,冷冽的雪松香不可阻挡地涌入鼻腔,将他整个人包裹。

    淡雅、凛冽又强势。

    “呜……”

    压迫感和细痒感双重夹击下,南禹脸颊涨得通红,仿佛有支柔弱无骨的小手略过皮肉、穿过胸膛肋骨,直接挠到了他心头,酥痒酥痒的。

    不过好在这种窘迫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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