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干得发紧,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手在半空中停留好半晌,才拿起只有一步之遥的手机。
提示音已经没再响了,但樱满集却感觉那种尖锐的噪声直钻他的大脑皮层,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他有些笨拙地划开手机屏幕,指尖悬停在手机里唯一的图标上,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象征性地安慰住了躁动的心脏,才好像什么重大决定一般,郑重地点了进去。
空荡荡的收件箱里只多了一条消息,甚至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一下子让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发件人是Gin。
「537号,不要做多余的事,入学前会给你新的任务。」
上学的事,连他自己也是昨天才被告知的!组织的人怎么会这么清楚?
多余的事…难道是指自己昨天和哥哥的关系过于亲近?
他下意识四处张望,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他钻进被窝,希望能隔绝那些黏腻的黑暗视线。
他突然感觉胃中止不住翻涌,泛白的指节死死抵住嘴唇,却依旧在指缝间漏出细碎的干呕声。
等他再看向冒着冷光的屏幕,那条让他心神震颤的信息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冷汗黏在后背的刺痒感是它真正存在过的证据。
难道自己要一辈子受到组织的控制吗?
樱满集无力地摊平在床上,这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而上,一遍又一遍啃噬着他细弱的神经。
他怎么会甘心再回到从前那种日子!
他双手紧攥成拳,指尖嵌入柔嫩的掌心,用力到连关节都透出森然的青白色。
在心中把组织的人杀了无数遍。
只是…到底,应该要怎么做?
他简单的脑袋怎么也捋不明白这些问题,连桌边吐司散发的巧克力香气都变得厚重起来,沉沉得裹缠住他混沌的思想。
突然,沉闷的敲门声闯入,搅散了他纷扰的思绪。
伴随而来的是哥哥熟悉而关切的呼唤:“集?”
樱满集激灵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进被窝里,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小松鼠。
没等到回应,赤司征十郎有些担心地推门进来,抬眼看到的就是弟弟正襟危坐佯装严肃的样子,双手还端正地扶在膝盖上,时不时磨蹭一下。
赤司征十郎被他这副姿态逗笑了,说出的话语微微震动:
“一起去吃饭吗,集?”
“嗯!”
樱满集下意识回应,回头看向挂钟,才发现居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同时又有些懊恼,目光飘过吐司,最终落在赤司征十郎温和的眸间,居然光顾着自己,完全忘记了要给哥哥送早餐。
他不能只是一味的接受好处,他也得做一个称职的弟弟才行。
樱满集暗自下定决心。
他说干就干。
第一天,他背下了赤司征十郎的课表。在下课准时蹲点,给他接满水,顺便拿些点心,乘机蹲在他的椅子旁说些悄悄话。
第二天,他开始仔细观察赤司征十郎。哥哥看书时习惯的小动作,还有喝茶时偏爱的温度……他都悄悄记在心里。
第三天,他收到了零花钱,没有随便花掉,盘算着要给哥哥买什么礼物。
……
这个暑假,他除了像蜜蜂一样围着赤司征十郎转,也在尽力寻找应对组织的方法。
那条消息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何时会彻底落下。他每天小心地数着心跳,恐惧逐渐绕紧他的脖颈,带来空白的窒息感。
这些天,他尝试了很多方法,但组织的情报更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查到的,终究是无功而返。
他不是没想过和哥哥坦白,只是上次的联络让他如鲠在喉,始终没法开口。
樱满集清楚,自己身上有组织想要的东西,不会轻易被灭口,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任何风险带给赤司征十郎。
无论他如何抗拒,组织的最后通牒还是如期而至。
「8月6日14点,新宿车站寄存柜前。」
那天晚上的消息,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
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
樱满集挑了一身尽量低调的衣服,给哥哥留了一张字条,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缓缓推开大门,像是要去奔赴战场。
他实在不敢当面和赤司征十郎说明出门的原因,他害怕哥哥的追问,害怕自己会在那洞悉一切的眼眸下露出破绽。
一走出门,盛夏时分的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将他的脸颊蒸得通红,但他的手心却始终暖不起来,微颤着冒着冷汗。
这是樱满集第一次自己单独出门——却是为了和恐怖组织接头。
赤司宅在京都,距离东京并不近,单靠他自己连到达规定地点都有些困难。
他忍不住恶意揣测,是不是琴酒故意要折腾他。
在樱满集大喘着气赶到目的地时,却并没有看到联络他的琴酒本人。
他吊着的心猛地一松,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迟到了十五分钟。
应该没事吧…?
既然不是琴酒来,其他人应该也不会……!
樱满集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颈后突然一刺,意识消失前,只看到了凛冽飞扬的银发发尾。
*
“既然还需要他,又放他回去做什么?琴酒,该不会,你也有私心吧?”
“不想死就闭嘴,贝尔摩德。问这么多会让我觉得你也是老鼠。”
越来越鲜明的声音钻入脑袋,樱满集慢慢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私心?什么私心?
樱满集和琴酒总共也才没见过几面,他可不觉得他和琴酒能有什么交情。
而且,琴酒这种冷酷的人才不会有什么私心。
随着头脑清醒起来,后劲的胀痛感觉逐渐分明,让樱满集太阳穴突突地跳,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哼。
注意到他的动静,两人停止了交谈,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有些熟悉的娇媚声音率先响起,让他没法再继续装睡下去:
“又见面了哦,小可怜。”
樱满集只好顺势睁眼,直起身子,看向出声之人。
这个人他竟然认识!
一头璀璨漂亮的金发在夕阳反射下闪闪发光,右手肘懒洋洋地撑在车窗上,指尖轻佻,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被车窗外的风吹乱,微微模糊了她那双明锐的湖蓝色眼睛。
这样美丽的女性实在让人难忘。
但是樱满集对她却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印象。
这个女人经常出现在实验室,似乎有很高的地位,她甚至可以随意和他说话。
她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带着他读不懂的情绪,说的也是一些似是而非、让人听不懂的话。
樱满集不知道怎么回答,总是沉默。
就像现在这样。
贝尔摩德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唇边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扭头看向窗外,口中的话却没有停:
“被注射了那样一针管,你现在……”
“贝尔摩德!不要说多余的话,你知道后果。”
她还没说完,琴酒冷冽的声音就狠厉地打断了她,话中威胁的意味就差拿枪指着人脑袋了。
金发的冷艳女性则不以为意,唇边甚至勾起挑衅的弧度,却也没有再说下去。
“注射了什么?”
谁也没想到,樱满集会这样追问。
樱满集知道他和组织一直研究的东西一定有关,但他回家这一个多月仔仔细细地从各方面观察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受伤恢复的速度甚至比常人还要慢上一些。
他急切地想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但他显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没有提出疑问的资格。
当琴酒那双手劲极大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冰冷的枪管抵上他的额头,呛人的烟草味灌入鼻腔,樱满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
琴酒寒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537号,赤司家的日子很好吧,好到你已经忘记了该怎样说话。”
琴酒的手逐渐收紧,直到感受到少年脆弱脖颈上动脉的跳动,
“你要是敢做多余的事,我不介意先送你的新哥哥上路。”
咽喉被紧紧扼住的窒息感让他无法发声,蜜糖色的眼睛生理性地氤出水迹,樱满集想拉开琴酒的手,但又怕再次惹怒他,只得攥紧领口的衣服。
琴酒看见他识趣的样子,松开些许力道,让他说话。
“对…对不起,我…知道了。”
听到少年断断续续的回答,琴酒可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还是暂时放开了他。
“待会先去研究所,事办完后贝尔摩德会带你过来。”
“知道了。”
樱满集哪还敢再说其他什么,只能先应下。
他们坐的是琴酒的宝贝古董车保时捷356A,后座的空间并不大,甚至有些狭窄,普通地坐着都有可能碰到琴酒的肩膀。
樱满集只好尽可能的缩着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琴酒看着少年惊悸的表情,尖利的目光才收敛了些。
像他这样的实验体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永远关在组织里才对。
什么魔女的血脉能力需要通过亲人才能完全激发,对于这种传闻,琴酒向来不屑相信。
要不是那位的时间不多了,他怎么可能会有出来的机会。
樱满集被琴酒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如坐针毡,来回揉捏着冰凉的指尖,祈祷时间快点过去。
终于,窗外的风变得平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