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被发现!
肾上腺激素在此刻瞬间爆发,观北推开椅子,起身而出,他双手拎起办公椅,他什么都没看清,凭着求生本能,拼尽全力往窗口一砸,彼时窗户半开,谢南岂双手撑着窗沿,挺身而上,就这么迎面遇上这始料未及的重重一锤。
从二楼窗台掉落在花坛里,谢南岂护着脑袋,就地一滚,愣是一声没坑,只有脸上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暴露了他的脑门有多痛。
他伸手一摸,一手的血。
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办公椅的一个轮子,谋杀的证物正正好被人收进办公室,连头也不探一下,简直冷酷无情!
草!
这TM谁!
别让我逮到你!
不能被逮到的那谁谁一放下椅子就开门往隔壁的洗手间跑。
一椅子砸下去,他没收好力道,波及一窗玻璃,发出这么大动静,肯定会吸引人来,办公室绝对不能再待。
洗手间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躲藏的地方,在恐怖片里,这是一个主角抬头见鬼,低头也见鬼的好去处。
但眼下实在没有办法,如果他往楼梯口跑,万一和上楼来找他的小孩迎面撞上,那连砸椅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躲进最后一间洗手间,观北这才发现自己冷汗淋淋,羽绒服穿在身上像是煎熬的蒸笼。
儿歌环绕在耳边,观北屏住呼吸,继续默数:“1、2、3……”
……
外卖小哥躲在一楼保洁室内,紧张地盯着唯一透光的门缝,有人走过,不足一公分宽的门缝黑了又亮,亮了又黑,门口的人一直在附近徘徊。
那小孩知道他在这里吗?
他本来想继续躲在班级里的衣柜里,却发现每个班级的衣柜和洗手池下面都打不开,一筹莫展之际,他发现了位于楼梯下方的保洁室,因为设计了一道隐藏门,和木质楼梯融为一体,庆幸自己平时送快递时的眼尖,派上用场。
可楼梯间对着大门,是第一个暴露在视线中的,危险性也高。
不知道是第几次,唯一透光的缝隙再次被填满,这一次,对方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伴着耳边的歌声,他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一手摸到拖把,就在他抑制不住想要冲出去的冲动时,二楼传来玻璃破碎的动静,光线渗透进逼仄的空间,他颤抖着放下拖把,不敢再待在原地。
他得去食堂,他得远离教学楼!
“咚、咚、咚……”
上楼梯的脚步声混着歌声传来,外卖小哥小心翼翼推开门,铆足劲往外跑,离开前,他忍不住回头往楼梯处看,血迹浸透的裤管消失在转角处。
上楼的人,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刚才在帐篷里死亡的女生!
她没有头,身体却在动。
一个死掉的人,为什么还能动?
……
谢南岂重新爬到办公室里时,突袭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进入这个梦境比他预想的要难,多花了一些时间不说,没想到他刚一进来就被发现了。
按照梦境铁律,梦境维护者没有权利制裁闯入者,他暂时安全,但也仅仅是暂时。
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右侧,以谢南岂的视角,正好看到影子投射在楼梯墙壁上,人影晃动,有人正在走近,目的地是发出声音的办公室。
想起隔壁也有一扇窗户,谢南岂衡量了一下距离,翻上窗台,强大的臂力让他可以借着窗沿一晃,左手手掌一抵便轻盈地转换位置,随即脚尖一蹬,翻身进入洗手间。
鞋底触地,悄无声息。
听觉被屏蔽,观北敏锐地发现一双黑靴出现在门缝前。
看鞋子长度,是一个男人。
观北记得他们这些人中,没有人穿靴子。
这里存在一个从未露过面的人,他是谁?
他在游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两人默契地屏住呼吸。
几乎在进入洗手间的那一刻,谢南岂就发现有一扇门上了锁,是一个被卷入的无辜路人,他并不想声张,甚至露面,他进来梦境的任务不是救人。
就连林升也不知道,上面指派给他的任务,只是观察梦境,而不是救人。
研究的冷酷性就在于此。
SASS需要足够多的案例,才能知道变异方向,才能在未来拯救更多的人。
而且他是第一个进入变异梦境的人,在此之前,没有人进来过,更别说救人了,怎么救?
连个大概方向都没有。
就连救梦主,IDD都花了近10年,在3个月前才初有成效,还不是人人都能醒来。
与其费心营救,不如观察梦境,积累案例和经验。
这的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所有研究成果不都是用性命堆叠?
谢南岂眼尾低垂,遮着连自己都看不起的嘲笑,他终归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只是个被停职两次的LOSER。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南岂闪身进入身侧洗手间。
见黑靴消失,观北并没有放下心来,他不由想起恐怖电影里的情节,在厕所门前消失的人说不定正趴在门上俯视他。
他梗着脖子,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只有哗啦哗啦流下来的冷汗,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滴答、滴答。
凝成溪流的血一路走一路掉,若现在有人出门看,便会看到整幢教学楼的地面上都充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那是无头女尸一路走过的痕迹,在楼梯口前停留,在大班3班门口徘徊,路过办公室时没有停留,直接走入洗手间,停在最后的门前。
一双被血染红的球鞋,就这么出现在观北眼前。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没有头的尸体一下一下撞击洗手间门,门锁晃动,观北双手抵住门板,试图再挣扎一会儿。
门口的人是已经死去的吴小芳。
女老师说过,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
一方躲,一人找,找到的人会死,躲过的地方在下一轮关闭,由死去的人找活着的人,如果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一个活着的人,游戏从6v1变成了1v6。
无论怎么看,游戏规则对躲藏的一方都是不公平的。
“你们有6个人哦!”
女老师的话在耳边突兀响起,杂乱的思绪中,观北敏锐地拼凑出一个大概猜测。
他伸手转动门锁,厕所门打开的瞬间,无头的身体停止了一切行为。
观北极力让自己镇静出声:“我找到你了,接下来,该你去躲了。”
如果在这所幼儿园内的所有人都要遵守游戏规则,自然也包括他眼前的“人”。
尸体不是人吗?
怎么不是?
连女老师都说了,他们有6个人!
心脏快速跳动着,观北紧攥门把,防止对方暴起,随时准备好关门,在几乎停滞的沉默中,尸体顶着没有脑袋的身体,转过身,像个天真的孩子般,蹦跳着离开了洗手间。
她享受着这个游戏。
不知何时屏住的呼吸几近窒息,观北从极致的紧张中回过神,大口喘息着,他赌对了。
第一轮被找到的人死去后,第二轮会继续游戏,对应躲猫猫规则,从躲藏者变成找寻者。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既要和女孩玩游戏,也要和死人玩游戏,一直到游戏最后,形成三方,既女孩,活人,死人。
但不同的是,被女孩找到后会死。
被死人找到,则可以切换身份,从躲藏者变成找寻者,躲避死亡。
这就是游戏给予他们的公平。
而之后如何,比如找寻者,现在的他和女孩对上会发生什么事,不得而知。
还是得小心为上,毕竟他就一条命。
刚理清思绪,女老师的声音再次在天空响起:“各位家长,第二轮游戏已经愉快地结束了,请各位家长回到集合点,让我们进行愉快的下午茶时间吧,孩子在等你们,千万不要迟到了哦。”
游戏终于结束。
然后鼓动的心脏并没有彻底恢复平静,观北站在原地,视线紧盯对门。
“观北?观北你在哪里?”哽咽的哭音从门口传来,陈盼盼在一间一间的教室里找人。
观北不想引起陈盼盼的恐慌,他也不想让藏在洗手间的人察觉自己已经发现了对方,所以他假什么也没看到,是最好的选择。
他只想活着离开这里。
观北走到大3班门口,才出声道:“小盼姐,我在这里。”
“太好了,你没出事……”陈盼盼松了口气,跑到观北身边,惴惴不安道,“那是谁死了?”
观北摇头,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表扬墙,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表扬墙上贴着六张照片,是每个班级里获得小红花最多的小朋友。
大班3班的标志下,贴着一张苹果脸小女孩的单人照,观北在医院水房见过她,小女孩够不着开关,所以请他帮忙打热水。
陈盼盼:“咦,怎么是云云?”
观北:“你认识她?”
“她是我们VIP病房患者的孙女。听老太太说过几句,她父母管得严,周末都没有,一周七天每天都要上课,难得来看她一次,待不过半小时就要回家写作业。”
“我想起来了!”陈盼盼恍然大悟,“一开始死去的西装男人,他是顾凌云的爸爸!我今天早上见过他的!”
观北很快抓住其中的关键,急忙问道:“小盼姐,你来到这里前,人在哪里?”
“我在帮一位患者扔垃圾,怎么了?”
“垃圾桶在水房隔壁,顾凌云当时也在,我帮她打完热水后去洗手池洗脸。”观北闭上眼,回忆中,每一个人都在顾凌云身边,“西装男进来叫她回家写作业,外卖员在我旁边洗手,死去的吴小芳在洗餐具,那对情侣在水房门口打电话。”
睁开眼,观北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我们被顾凌云卷进了这场游戏。”
陈盼盼听得云里雾里:“我们来到这里和顾凌云有关?那她人呢?”
“小盼姐,你有看到前段时间的新闻吗?”观北抿唇,不停咬着嘴唇上的死皮,他脑中有一个无法验证的猜测,“很多年前网上一直有传言,我们国家治疗时序停滞症的方法是进入那些患者的梦里叫醒他们。”
他停顿了下,说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猜测,“我们可能在顾凌云的梦里。”
陈盼盼是学医的,她压根不信这种异想天开的治疗方法。
“那你说这个倒计时怎么解释?”观北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上的血,“我们的梦也是这样毫无逻辑的,不是吗?”
陈盼嘴唇嗫喏,不知该相信科学,还是相信这个天马行空的猜测,最后,绝望问道:“那我们怎么离开这里,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世界都快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病搞得快毁灭了,更何况芸芸众生中,渺小的他们二人。
沉默片刻,观北坚定道:“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你不是说你刚买了房吗,好日子还在后面。”
陈盼盼擦干眼泪,也坚定起来,与其哭哭啼啼,不如找到活下去的机会。
“对,你说的没错,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等我的房子装修好了,一定请你和你姐去吃饭。”
“请各位家长快点集合,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天空响起尖锐暴躁的催促声,可见女老师耐心尽失。
“走吧。”
“好!”
……
洗手间内,某人靠在墙壁上,毫不知耻地偷听完两人的对话。
谢南岂嘴中来来回回念着曾经熟悉无比的两个字,蓦然笑了。
记忆仿佛回到了十八年的夏天,树影在少年白皙的脸上晃动,他背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睫毛又长又浓密,像划过心尖的羽毛,弄得人心里像着了魔似的痒。
他悄悄靠近,和睁开眼的观北就这么看着彼此,然后一起低低笑了起来,夹裹着温柔的风,连心都融化了几分。
又见面了,我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