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女老师一开始就提醒我们了,我们是顾凌云的父母,父和母,爸爸和妈妈,是两个人,也是两方人。她也说过,“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那既然一个阵营中有两方人,那么另一个阵营里,也是两方,顾凌云和她的猫。二对二,这是公平的合理性之一。”
“第一轮后,女老师对我们的称呼发生了改变,她称我们为‘家长’。当有人死亡,遵循一方阵营中只有两个身份的原则,区分我们的方式,变成了‘活着的家长’和‘死人’。”
“除此之外,便是躲藏者和找寻方的身份切换。”观北皱眉,兀自说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活着的人可以和死去的人切换两者身份,这对于顾凌云来说,并不公平,不是吗?”
观北顿了顿,语气意味不明:“直到我发现找方是猫,那么一切就合理了。”
这一通分析下来,陈盼盼听得瞠目结舌,常听观瑜吹嘘自己的弟弟聪明,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观北这么聪明。
三年来,观北每每来医院,她只注意到他的沉默和疲惫。
她不由想,如果这场游戏,没有观北在,她能活到现在吗?
不能。
所以她也不能成为他的拖油瓶。
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陈盼盼总结道,“猫是找方,出来捕猎,顾凌云是躲方,一个阵营里也有躲方和找方。”
“没错,这个游戏的玩法不就是被找到的一方成为下一轮的找方吗?”观北眉头舒展,继续说,“就此,玩法和人数都完成了游戏的公平性。同时,我们又得到了一个新的问题,猫的身份是变性还是定性,这关系到这个游戏是否还存在第三个方面的公平性。我们可以切换找方和躲方的身份,那么顾凌云和猫,可不可以?”
“这是一个无法论证的问题,因为被猫找到必死,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猫的身份只会是找方,一直是找方,顾凌云是躲方,所以当我们切换成为找方,找到顾凌云,是不是就能找到活下来的方法?”
女老师的话既有提示,也有误导。
比如她重点提及的人数,“6个人”,她在告诉他死人也属于人,除此之外,他们的人数多于顾凌云和猫,那么与之相对应的游戏平衡,他们的躲藏时间只有短短60秒。
陈盼盼不解:“我们能切换身份,他们不能,这对于他们来说不公平。”
“所以在顾凌云身上,一定体现着某一种公平性,而不是猫。”观北眯起眼,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她躲藏的地方,是我们无法达到的地方。”
所以他们得到了能切换身份的极大优势,变成找方,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存活”吗?
“可是……”陈盼盼思来想去,犹豫道,“你说我们应该以孩子的角度去思考,可是这个游戏的玩法会不会太复杂了点,一个孩子能想出这样的游戏吗?”
观北摇头:“小盼姐,你忘了吗?老师也是游戏的参与者。”
她的目的,是让他们死。
理清了思路,两人回到原地。
这一轮游戏结束后,女老师没有催促,她耐心地等在原地。
“呀,少了两个人呢。”女老师捂着嘴巴微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带着享受的喜悦。
观北冷漠地看着她,伸手说:“说好的奖励呢?”
“当然会给呀,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好老师哦。”
女老师手中本空无一物,然而她一伸手,握紧的拳头向上一翻,两朵小红花躺在手心。
两人各自拿了一朵,放在口袋里。
“那么接下来,即将开始我们第四轮躲猫猫游戏,可是……”女老师停了停,眼神停留在观北身上,一字一句说道,“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却总有讨厌的虫子来捣乱。”
说着,她整颗脑袋突然一百八十度旋转,面对教学楼大门,喊道:“请出来吧。”
人影晃动,谢南岂出现在门口:“好不容易才进来,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真敏锐啊。”
他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和慌张,唇角一挑,溢出几声笑来:“想找我玩游戏?三方关系,你不嫌挤?”
他长着一张路人脸,和原本的长相一点儿也不相干,属于放在人群中极易被忽视的那一类,他个子很高,腰以下都是腿,长腿一迈,带着凌厉的压迫感,由内而外散发的痞气像是天生自带的,霸道地走到观北面前。
“我又回来了,想我没?”
观北:“……”
脸不一样了,其余还是没变。
陈盼盼看看两人,从一时的警惕变成八卦好奇:“你们认识?”
谢南岂转向她,相当自来熟地介绍自己:“你好,我是观北的前男友。”
“!!!”
陈盼盼瞳孔震惊,完全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都能遇到观北的老情人。
观北头疼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被出柜了。
他现在不该生死垂危,命垂一线吗?
他们不应该讨论下战术先活下去吗?
这么严肃的气氛,没看到前面女老师虎视眈眈吗,为什么要用好像火山喷发的震惊眼神看着他?
观北:“你别听他瞎说,他瞎说的。”
谢南岂控诉:“呵,负心汉。”
观北:“……”
陈盼盼小声询问:“你姐姐知道吗?”
“喂!你们!!”
谢南岂径直略过女老师,三人又凑在一起讲话,好似当她不存在。
她应该被仰望,他们应该对她俯首臣服,而不是忽视她!
她咬牙切齿地出声:“很好,有虫子的加入,人数就公平了。”
听到“人数”两字,观北瞳孔猛然一缩。
人数改变,意味着规则也随之变了。在之前的规则里,人数并不是重点。
那么变更之后的规则,会不会影响到阵营的改变?
规则变更前,找方是死去的外卖小哥、吴悦心、赵家海、他和猫,躲方是陈盼盼、顾凌云和谢南岂,这是5对3的局面。
但是女老师说,人数公平,那么说明找方里有一方被划入躲方,又或者暗地里不止可以进行无数次划分交换。
找方中的某人被划入躲方的那一方后,人数平等,那么躲方中的任意一人会不会再和找方里的一人交换?
也就是说,只要人数平等,维持一方躲一方藏,且每一方中达成两个阵营的游戏条件,所有人都可以切换身份,包括顾凌云和她的猫。
如果顾凌云和猫都成了找方,被找到的他们必死无疑,即使符合规则条件,公平性也会完全倾斜。
可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这个规则是不会改变的,所有人都要遵守规则,而身份的变换需要通过游戏。
“这不公平。”观北紧盯女老师,眼中突现怀疑,他加重音调说道,“规则是你设置的,你根本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
“哎呀呀呀,这位家长,你怎么这么说呢?”女老师感觉委屈极了,为无辜的自己发声,“我并没有杀害你的权利呀,只要你赢了这个游戏……况且,你们不是很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观北:“那你呢?”
女老师:“你想说什么?”
“躲猫猫只有两方,一方躲,一方藏,没有第三方,那能参与规则制定的你,是什么身份?”女老师依旧笑着,可这时的笑容下像藏着冷刀,锋利而冰冷,割开了空气,包裹着涌动的杀意,准备随时将人捕杀。
谢南岂脚步往旁边一移挡住观北,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的人不仅不领情,还走上前,继续直白地剖析道,“如果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那么你也在规则之内,你也会受到规则的束缚,我说得对吗?老、师。”
女老师嘴角的笑容裂到太阳穴,挤出口腔中的嫩肉,脸上的表情阴郁而僵硬,她细小的黑色瞳孔冰冷地落在观北身上,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牢牢记住。
空气凝滞,半晌,她开口缓缓说道:“这位家长,有人说过你很聪明吗?”
谢南岂插着兜,唯恐天下不安,热情举手回应:“我,我说过哦,老师。”
观北回头睨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闭嘴。
谢南岂龇牙报以灿烂的微笑,牙白得晃眼,观北忍不住白他一眼,忍住卡在喉咙里的脏话,继续说:“如果主持公平和进行一些合理的误导是体现在你身上的游戏平衡,那么所谓的改规则只有一种可能,你在撒谎,你在误导我们,因为从始至终,我们都不知道这场游戏的真正规则是什么,不是不能说,而是你不想说。”
“如果你是这场游戏的主持人,那你的责任就是告诉玩家游戏规则和玩法,但是你没有,你有自己的目的。”
“你违背了游戏的公平性,不在公平之下的误导,不该受到惩罚吗?”
“对啊对啊。”不等女老师回答,谢南岂火上浇油,状似无意地提道,“我们都想让顾凌云玩得开心,就你不想。”
话音刚落,女老师脸色骤然一变,连个过渡都没有,紧张又慌乱地反驳:“你瞎说什么,我没有!”
天空忽然风云变幻,狂风肆虐,无边无际的乌云化身黑色幽灵,伴着昏沉的天色,几乎要以势不可挡的重量扑向众人,而最先抗不住压迫的是教学楼,墙壁大块脱落,露出其中斑驳的红色墙砖,一旁的花圃和滑梯也像褪了色一般,锈迹斑斑,腐败的气息笼罩四周,成了一片无人出入的废墟。
“喵呜——”
一只巨大的黑猫突然出现,它四肢并拢在一起,埋头舔着右爪,浑圆的身躯压在屋顶上,粗尾一扫,脆弱的墙砖接二连三坍塌。
定眼一看,舌头不是弧度圆润的猫舌,而是长着倒刺的人舌舌尖。
巨大的猫脸不知何时已被顾凌云圆润的脸蛋所代替,像是在猫脸上贴了一层人皮,边缘处猫毛和人皮完美融合,好似她生来便如此。
仔细一看,白皙的薄皮下细长黑毛根根分明,像扭曲的蛆虫,又令人惶恐下一秒它们会不会钻出千疮百孔的毛孔。
黑白分明的眼球被挖空,黑漆漆的眼洞足有教学楼的窗户一样大,她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对视时,他们好似被吸入深渊沼泽中,无法逃离。
她红润的嘴唇像是抿了血一样,轻轻一笑,残忍又血腥,目光尽数落在了女老师身上。
“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陈盼盼浑身血液冰凉,这一刻她感到的不是害怕,不是慌张,是难以言喻的恶心。
不止她一人,见多了梦境世界异样的谢南岂也不由皱起眉头,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很多。
顾凌云是梦主,猫是她潜意识的化身,当两者融为一体,“梦境共生体”诞生,这是梦境不稳定的表现之一。
共生体一旦出现,说明梦境摇摇欲坠,稍不小心便会崩塌,这并不是件好事,梦境崩塌会让在场所有人都留在其中,有连接舱保护的他,也危在旦夕。
梦境会产生自己的情绪,就像大多数人的梦一样,醒来后可能是对恶梦的心有余悸,或是是对好梦的愉悦。
而对于梦主来说,说明梦主在梦中感知的情绪超出其能承受范围的阈值。
正常人做恶梦会害怕地醒来,放在梦主身上,则是梦境崩塌,意识湮灭,即死亡。
不过变异案例不一定符合这一理论,暂时无法判断。
他伸手扯扯观北手腕示意他往后退,没想到观北把手往后一扭,还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拉开距离,冷淡又专注地望着前方,好似这只是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他一点儿也没嫌弃身边的人。
只不过全身上下就差写四个字:离我远点。
谢南岂:“……”
短暂的静寂无限拉长,突然,顾凌云一跃而起,咆哮着冲他们袭来。
谢南岂高声喊道:“跑!”
刚喊出这个字,四人转身便跑。
女老师知道顾凌云是朝她来的,转身那一刹那便往观北所在的方向跑去,脚底一蹬,扑向他后背,谢南岂眼疾手快将观北往一旁拉去,一个回旋踢,将自投罗网的女老师羊入“猫”口,谁知她伸手往旁边随手一抓,精准扯住陈盼盼的头发,黑猫一咬一甩,两人一起被吞入腹中,转身扬长而去。
观北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嫌弃到不行:“你多那一脚,闲的?”
谢南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