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
竺和玉无辜眼抬头。
在曹连云来之前，谈璋已经接待过许多政界要员，彼此都默契地忘掉婚礼上他们屁滚尿流躲避星盗的画面，谈璋清楚这也不过是因为竺棣的那一枪，墙头草的他们摸不清这场联姻的真实态度。
自新人类将旧人类王朝推翻成立联邦开始，谈家就一直扎根在希顿数百年，只是经无数次权力更替削减，谈家的势力范围并不如起初大，甚至有许多保持观望态度的人转而投向竺家兄弟——确切地说是竺棣。
谈璋和竺和玉对视了足足十秒钟，最终深深叹气。
“本来我们三天后要回门，但你哥哥下周才能被保释出来。”
也许他也觉得“保释”的说辞很荒唐，尽管事实是休斯总统怕伤了他们之间的和气，勒令竺棣名义上需在治安蜀拘留一周，公务由秘书传递照常办理——于是决定转移话题：
“再过不久我应该要离开希顿一段时间，你想去找谁玩都无所谓，但是最好身边要有人陪同。”
“我对你只有几个要求。”
竺和玉目光略过一丝趣味，但闪动得极快，谈璋还未注意到他就隐去了神色。
谈璋忍住太阳穴的青筋，额头似有“砰砰”跳动声，忍气吞声道：“第一，不许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此事在谈璋苏醒第一日亦有记载。
不知道竺和玉又听凯伊胡说了什么，非要坚持认为手术后需要忌口，连着好几顿都吭哧吭哧不辞辛劳叫凯伊准备蔬菜沙拉，说“老公这个对身体好呀你快吃吧”。
谈璋实在没办法吃了几口，就被凯伊绝望的厨艺吓得不敢咽下去，可竺和玉仍旧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他。
这还不算仗自己的势欺自己的人吗！
竺和玉一听果然惊呼：“老公，我没有呀！”
他楚楚可怜地捧心，为自己辩解：“我连一只蚂蚁都没有踩过！”
谈璋拒绝和他沟通踩蚂蚁的弱智问题，重重合上书，“凯伊做的饭很好，下次不用做了，我怕它毒死我这只大蚂蚁。”
“啊，”竺和玉怔愣了一下，谈璋本以为他已经开始反思，正准备听他乖乖应好，结果他沉思一会后。
“老公的意思是，让我做？”
“好吧！洗手作羹汤是做妻子的义务。”
谈璋恨得牙痒痒，语气中的绝望几乎化成实质，如果当初他提前知道竺和玉在病房里看的书是当期珠宝杂志，实际只能看得懂简单数字的话，他现在就不用在病床上听竺和玉准备给他做饭了。
“不要！！厨房的东西让凯伊动就好了。”
谈璋是真的很为自己担忧，竺和玉最开始到底给他喂了什么药，他只是想找一个相敬如宾的好伴侣，却偏偏遇到一个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故意的智商也不太高的老婆。
而且即将有越变越糟的趋势。
毕竟怎么也不会有正常人敢一边面不改色忍受着智械机器人的饭菜，一边灵机一动说自己决定做饭啊！
竺和玉见好就收，大发慈悲地将头埋进膝盖间，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出，时不时抽噎两声。
谈璋趁热打铁，坚信长痛不如短痛，“第二，不许叫我老公。”
“？”
竺和玉弱弱抬头，果不其然脸上没有任何泪水痕迹，谈璋抽抽嘴角，习以为常地自顾自说话。
“第三，不要乱勾引人，你老公是直男。”
“？”
这下竺和玉沉默了，他迷茫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轻轻地问：“啊......什么叫勾引？”
谈璋默默举起水杯喝水，水杯却很不配合地空了底，他恼羞成怒地别过头，指尖紧张地摩挲着杯壁，对方淡紫的瞳孔正露出迷茫注视着他。
喉间“就像这样”的话语吐不出去的阻塞感使他烦闷地望向窗外，竺和玉得不到他的回复，迷茫的眼神变幻，秀气的眉毛下压至眉心，表情差点破功，“......”
......有没有搞错？
不过一想到亲眼见证过谈璋脸色铁青地吃那个机器人做的巨难吃无比的蔬菜沙拉，竺和玉顿时觉得自己被借口工作不回家吃饭的老公单独抛在家里的事情也没这么令人值得生气了。
竺和玉觉得自己已经不算挑食的人了，只不过是不吃夹带葱花、香菜、油腻生冷的食物，结果——
见鬼！一个家务机器人怎么能做到厨艺这么烂！
谈璋见他老婆不满的瞪视缓缓化为柔和的嫌弃，眼皮跳了跳。
他们默契地对视，一同开口：
“老公，中午吃什么？”
“我关了凯伊的自动送餐程序。”
“——还有，不要叫我老公！”
*
由于即将到达午休时间，门口的警卫陆陆续续换班。
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也尽职进了几次房间，给谈璋察看伤口的换药情况，搞得谈璋腾不出空把注意力放在旁边的竺和玉身上。
竺和玉睡不习惯医院的床，也就只有白天的时候陪谈璋待在一起，平时都是跟随凯伊来回跑。
谈璋见他五分钟内连打了几个哈欠，晶莹泪花沿长长的睫羽垂落，却还是不肯躺下休息，看得谈璋都忍不住随他打了哈欠。
“谈先生，您要休息了吗？”
医生很有眼色地加快包扎的速度，毕竟这可是著名的谈组长，还是总统交代要重点看护的VIP患者，因为一点八卦得罪了他可是得不偿失。
谈璋沉思。
突然，竺和玉轻眯双眼伸了个懒腰，喉咙内发出轻哼，勾得在座的人泛起不自然的神情。
谈璋耳根瞬间涨红，也不敢仔细看其他人如何反应，当机立断道：“对。”
然后转而对竺和玉说：“你要是困的话，就先回家休息吧，晚点我不一定有空。”
少年耷拉着脑袋瞥了他一眼，却难得没说出撒娇的话来，八成是真困了。
谈璋无奈地挥挥手。
*
医院走廊。
私人医院因常年接待贵客，就连医护人员行走时衣服都裹挟着清新香气，交错的玻璃设计时不时折射走廊温柔的灯光，随人员的步伐零零碎碎洒至地面，映起残影。
医生结束了忙碌的换药，松了口气，放松地抬手调整衣领上的工牌。
几乎无声无息的脚步声停至他的后背。
他不在意地转身，果不其然，一个乖乖的少年跟在他身后。
“甄医生，我先回去了。”
甄医生点头：“当然没问题！您身体有哪里不适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他一边说话一边感叹，竺和玉真是他见过的最没有脾气的少爷了，原来他还以为议长弟弟会很不好相处，结果确实误会他了。
当时谈组长被送来医院时，电磁枪的擦伤也是他帮竺和玉处理的。电磁枪的创伤常常会出现在安全会的患者身上，但星盗们一般都会微调电磁信号，导致不具有军方消磁医疗仪的医院只能采取传统的治疗方式。
每个人对电磁信号的敏感度不同，竺和玉显然就是属于敏感人群，治疗过程中连甄医生都害怕他苍白的脸色，担心他会晕倒过去。
不过好在最终并没有什么大碍，副作用仅仅是发了几日的轻烧罢了。
暴露在外的纤细而脆弱的腕骨从甄医生眼前一闪而过，他微微惊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竺少爷也买了密接手环？”
“它好用吗？我女儿在希顿中学住宿，据说还蛮时新的，设置权限后还能看到她的实时定位......我没有限制她的意思，但她老是爱和朋友们出去满城玩。”
竺和玉垂眼拨了拨手环，艳色手环隐秘地稳稳贴合在那截苍白腕骨上。
他温柔笑道，如同婚后幸福的伴侣：“好用呀，唔，但是我觉得医生要考虑一下您女儿的意见。”
“谢谢竺少爷，我明白了。”
甄医生走远后，竺和玉脸上困意如潮水般渐渐褪去，回归独处的冷漠。
远处的警卫瞥了瞥他的背影，只以为这位少爷终于不和医生聊废话准备回家了，也没太在意，片刻后又收回眼神。
他按下手环内侧的按钮，柔软的密接手环顷刻从他手腕脱落，化作普通的饰品。
竺和玉熟练地撬动手环，而严丝合缝的手环侧壁竟真的被他随手掀开缝隙，露出正莹莹发光的机械内壁。
竺和玉并没有多看其他部件一样，而是垂眼，精准地用小指勾出不及孩童指甲盖大小的正方形装置。
“咔。”
不知哪处凹槽被按动，正方形装置自然地下落至竺和玉空闲的另一只手，被松松地合进掌心。
竺和玉掀了掀眼皮，而后往凹槽推入性状大小几无二般的正方形装置。
“嗡嗡。”
病床上的谈璋似有所感地将眼神落至手腕处的手环，伸手点开。
他与竺和玉绑定的是伴侣关系，而出于私心，他在办理的时候悄悄地将自己的权限拉到最大，从他的视角自然可以查看竺和玉的实时位置。
记录上的小红点在“嗡嗡”声响起后卡顿了两秒，紧接着就开始不断挪动——
它在病房门口停留了一会，便循规蹈矩地出院，坐上飞梭，此刻正在归家的路上。
或许不久后还能得到公寓的刷卡记录。
谈璋信服地将密接手环息屏，选择不再查看手环的记录，毕竟按照竺和玉的智商，不太可能做到篡改记录。
退一万步来说，竺和玉知不知道自己会在他离开后看他的行动轨迹还是另一码事呢。
比起实时定位，谈璋还更担心竺和玉没有凯伊陪在他身边而落单，遇到另一个有极大可能前来复仇的星盗。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