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砰砰砰地在胸腔内跳动,思绪仿佛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它塞回喉咙内。
那道看不见的虚幻身影隐隐约约浮现在他眼前,光怪陆离的碎片来回跃动。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对曹副官道:“……没事。”
蜂鸣回响在谈璋的耳道,攻掠耳膜,他没注意曹连云说了什么,径自挂了通讯。
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谈璋闭眼,回响起和对方通讯前后的一举一动。
一切都很匪夷所思。
他的身影不在监控画面出现,姑且还可以认为是对方破解了安全会的内部通讯,窥听他和鲨鱼牙青年的对话。
然而,他是如何遥遥操控空间,将追至楼梯的谈璋凭空变回到书房内。
甚至还有能力在那片无人区域制造致命危险,生生倒转时间?
谈璋闭了闭眼,竭力消除那股晕眩感。
慵懒轻佻的话语仿佛还在他耳边呵着气,倘若塞林如同外露毒液下一刻便要毒死敌人的毒蛇,对方就像蛰伏于深处的散漫蜘蛛。
它并不会马上对敌人发起猛烈进攻,却在暗处编织密网,等候无知无觉的猎物跌落入网。
唯一庆幸的是,尽管谈璋在对方制造出的幻境内受伤,但他却并无任何痛感。
但那一刹那带来的危机感仍旧如同阴影笼罩在谈璋头上。
谈璋将攥紧腰间的配枪,深深吸气,才定定地望向掀开一角门缝的房门。
公寓安全系统需统一配备,但谈璋由于职业需要,额外进行过一些加强,正常情况下对付外敌侵入绰绰有余。
楼梯黑暗灯光与谈璋苏醒前并无二般,正沉默地等候主人公的逼近。
不甚明显的脚步声自上而下回荡在寂静的公寓内。
“哒哒,哒哒。”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男人眉心拢起,目光逡巡四周,不着痕迹在黑暗中隐藏自己的身影,空气却连一丝波动也无,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妄想。
掌心拂过一尘不染的楼梯扶手,而后又被谈璋拂去痕迹。
他半合起抢,凭着残存的原先场景记忆,找到当时利箭穿透自己肋下的站位。
他猛然回头。
藏匿的微风袭过谈璋耳畔,他凌厉压眉,借机扣住来人的肩膀,脚步一错,用力将其脖颈锁至墙面,逼得对方脚尖腾空跃起,瓷杯“哐当”坠下楼梯裂成碎片。
对方被制得面容涨红,后仰脖颈,却掰不开谈璋的坚硬如铁的手掌。
“咳咳……咳咳……”
谈璋压低嗓音,冷冷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什么……咳咳……”
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以后,谈璋大惊失色,一瞬间恨不得让时间倒带回两秒钟前。
被急急忙忙放下以后,少年难受地弯下腰,面色涨红,几乎将肺整个咳出来。
谈璋的手背被他尖锐的指甲掐得满是红痕,此时谈璋却顾不上挠挠痒的力道,绝望地蹲在竺和玉面前询问他的情况。
碎裂的瓷片高高溅伤了竺和玉的食指指腹,好在并无大碍。
他的脖颈被警惕的谈璋硬生生掐出明显青痕,也许是过于疼痛,竺和玉的咽喉消极地吞咽着,好半天喉结才缓缓滚动。
竺和玉似乎想说点什么,红着眼朝谈璋启了启唇,咳感却将他一遍遍拉回现实。
“咳咳……”
“我以为有人闯进家里来了,”
谈璋取过医疗箱的治疗仪,抬起竺和玉的下巴给他治疗,瞧见他一塌糊涂的脖颈,眼前一黑,“……没想到是你上楼。”
竺和玉委屈地抽抽嘴角,泪花止不住地从眼角垂落,他的衣服已换成睡衣,眼泪衬得他楚楚可怜。
谈璋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这事没人可赖,摆明了是他自己光天化日之下伤害竺和玉,无论如何都不能洗清他的罪名。
可要是对他老婆说——哦,刚刚有个神经病说尊重他,结果就在家里反手捅了他一刀,谈璋是为了先下手为强才下重手,竺和玉一定觉得有病的是他吧?
谈璋确信治疗仪扫描过竺和玉脖颈的每个角落,再找不到一道青痕后,当场滑跪:“嘶……真的对不起,我下手不该这么重。”
少年给了他一头锥,骨头闷闷的碰撞声在楼梯转角响起。
谈璋没感到多大的疼痛,配合地吸了口凉气,顺势将他揽进怀里安抚。
结果,竺和玉身体猛然僵住,低声用力咳嗽,“我没事,老公你去睡觉吧。”
“不行!”
谈璋大声喊。
竺和玉密接手环的声控开关都被他喊得亮了两秒钟屏,愣是让竺和玉忍了又忍。
“你真的好点了吗?要不然我们去做个检查吧。医院离这也不远。”
竺和玉闻言后背倒竖寒毛,吓得差点成功从谈璋怀里蹦了出来:“不行!”
他俩大眼瞪小眼,彼此精神疲惫,却非要争个高低。
“不去医院看看,要是有内伤怎么办?”
“耽误老公睡觉的事情我不干。”
谈璋:“……”
他难得转动起小脑瓜,若有所思地问:“你不想去医院?可你之前不是去过好几次了吗?”
——仅仅就和谈璋悲惨的初遇以及滑稽的婚礼而言。
竺和玉瞥了他一眼,恼道:“……可是凌晨睡觉不健康呀!”
他的声音不高,脸色被楼梯间的灯光映得有些苍白,摄入食物后回归的正常血色似乎一夜间又从脸颊褪去。
但谈璋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区别。
他执意不肯去,谈璋几次三番想将他强行拉走,结果竺和玉说什么也不肯再被他搂进怀里,他只得作罢。
竺和玉定定地望着他将配枪收回腰间的动作,才在他的搀扶下虚弱站起。
谈璋想将竺和玉送回卧室后再返回书房,正欲返身关上房门,却被对方一脚卡住。
谈璋疑惑转身:“?”
竺和玉半张脸幽幽从门后探出,下垂眼睑,可怜巴巴地求饶:“老公,这么晚就别工作了吧。”
谈璋头顶露出巨大问号:“我没有在工作。”
竺和玉叹气,一副为他认真考虑的认真模样:“那你是自愿加班吗?谁给你发工资?”
好尖锐的问题。
谈璋一脸“你认真吗”地抽动眼皮:“你的思想觉悟呢?世界上还有除了工资更重要的事情吧!”
竺和玉以复杂的神情注视着他,把谈璋自己都看紧张了,他后背发麻,不适应地别开对方的直视。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竺和玉呵呵一笑:“有。”
谈璋疑惑:“有什么?”
竺和玉抹泪:“正气。”
谈璋:“??”
竺和玉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朝谈璋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老公,我都这样了,你还只关心你的工作吗?”
谈璋再次强调:“我没有在工作。”
“砰!”
主卧的房门狠狠一甩,差点砸到正要往前询问竺和玉的谈璋的鼻子,溢出主人的漫天委屈。
谈璋:“……这么生气怎么睡觉?”
他压下门把手,索性竺和玉并没有将他堵在门外的意图,轻轻一压就打开了。
谈璋不是第一次踏入卧室,也不是第一次踏入有竺和玉居住痕迹的卧室。
但他平时和早睡的竺和玉搭不上几句话,今天和对方单独相处一整晚已是意外,更别说竺和玉刚刚还因为他而生了气。
但他总不可能抛下竺和玉的情绪,自顾自跑去查远在天边的神秘人。
——况且糊涂事还是谈璋自己惹出来的。
他摸摸鼻子,蹲在被子掖得紧紧的床头,低声询问道:“和玉?”
没人说话。
“玉玉?”
出口后,谈璋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人类能叫得出口的称呼吗!也太肉麻了!
但竺和玉似乎还是不想理他,谈璋等了许久,床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心里咯噔一声。
不至于吧?
竺棣难道就没有因为工作而少陪伴他的时候?而且谈璋的人也没有离开公寓很远呀,他只是想去书房查阅数据库的有关资料。
“既然如此,我们去医院吧。”
他使出威胁的绝技。
还是没有动静。
谈璋眯起眼睛,寻思自己还是不能退让太多,要不然只会让竺和玉得寸进尺。
他用力一掀被子,边道:“……闷着对身体不好,如果你要睡……我去,人呢??”
节律的脚步声从谈璋背后阴影响起。
不知为何,谈璋却猛然绷紧神经,下意识扶住腰间的配枪,正欲打开保险栓。
“唰”
他双手紧握枪柄,酥麻的刺激感寸寸沿着脊背传递到头皮,却在见到对方后瞬间切了神色。
“第二次……”
少年满脸不可置信,受伤地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是想象不到短短五分钟不到,自己老公已经两次想对自己痛下杀手。
竺和玉迟钝地眨眨眼睛:“我只是去洗了个手……这也有罪吗?”
谈璋百口莫辩,倘若第一次意外还有理由,第二次再误会竺和玉而对他刀剑相向,简直算得上年度荒唐大事了。
他怀疑地看向自己过去曾沾满敌人鲜血的手掌,对自己的直觉打了个问号。
难道说全是自己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