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氛笼罩在这间并不算太大的卧室。

    谈璋起初并没有考虑过会以丈夫的身份与他人共枕同眠,即便竺和玉已经与他正式结婚有一段时间,他也没有起过履行责任的念头。

    可今夜,身边人的存在如同亮眼的光芒,在谈璋眼前挥之不去。

    谈璋勉强将它解读为误会导致的怪异错觉,烦躁地背过身。

    结果,对方迷迷糊糊地扯住他的枕头,不满地嘟囔道:“别乱动。”

    谈璋:“……”

    他好气又好笑地给竺和玉放肆伸过来的手臂让了位置,所幸床的位置绰绰有余,还不至于让自己没地方睡觉。

    愧疚感在触及少年脖颈的红痕默默沉默,谈璋咬咬牙,决定自己消化一下。

    算了算了,不就是一点位置吗?

    总好过半夜被不老实的竺和玉踢下床!我忍!

    他将头闷进被褥内,原本试图屏蔽来自某人的干扰。

    但随着夜色沉酽,几粒星子也不甘寂寞,稀稀拉拉地退场后,谈璋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良久,均匀的呼吸声静静回响在室内。

    “……”

    紫瞳缓缓睁开,往日的夸张情绪似乎悉数被主人深埋灵魂深处,而后又无声地叹气隐去。

    白皙的指节沿着红痕缓缓摩挲,细微的动作似乎给主人带来了痛苦,他却并未停下动作,只是若有所思地停留在某一处。

    *

    谈璋起床时,少年正昏昏沉沉缩成一团,蜷着被子不肯让谈璋扯走。

    当然,他也不是想催竺和玉起床,毕竟人家也不用早起去安全会工作,而且家务什么的都有凯伊操办……哦,凯伊不见了。

    等会竺和玉起床后,就给他安排找凯伊的任务吧。

    省得一天天待在家里没事干。

    凯伊……可能它没充够电,倒在了哪里的半路吧。

    谈璋倒是不担心凯伊的去向,毕竟智能机器人没有什么被偷的必要,并且每台机器人均有识别系统,连接局域网后也能够自动找回家。

    他不信邪地扯动两下被拽得紧紧的被子,试图拯救可怜的它,反倒被竺和玉不满地哼唧两声。

    甚至对方似乎还有苏醒的迹象。

    谈璋默默举手求饶:“……”好吧!

    起床救不了被子。

    临走前,他的眼神在往日整洁冷清的客厅内扫了一圈。

    自从竺和玉住进来以后,公寓的活人感似乎比他孤身一人一机器要来得足。

    竺和玉自己待在家的时候,似乎时不时会对家里进行细节上的调整。

    谈璋往日会将除却必需品的物件习惯性收纳起来,但竺和玉似乎更倾向于利用可装饰的小玩意打扮室内。

    换成人话说,花里胡哨。

    谈璋轻轻合上公寓的门。

    “滴。”

    谈璋站在办公室的虹膜识别仪前,任由它上下浮动采集虹膜信息。

    当光屏上浮现象征通过的绿光后,他随意地将其盖上,往办公椅的方向走动。

    曹副官待在他身边数年,头一回见他露出疲惫的神色,敲门进来后都忍不住多瞧了谈璋两眼。

    以前追捕星盗的时候,他和谈璋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机会休息,但谈璋的精力总是很足,很少说会因为极少的睡眠而显出疲态。

    因而,他才会对谈璋眼底明晃晃的黑眼圈而感到惊讶。

    联想到昨晚谈璋含糊不清的言辞,曹连云思来想去,最终小心翼翼地探头。

    “组长。”

    谈璋偏头,露出疑惑的神情。“嗯?”

    他以为曹连云想要给他汇报擅自挂断通讯的理由,正准备洗耳恭听,顺手将杯子抵近嘴唇。

    “您和夫人……我是说竺少爷,睡在一起吗?”

    谈璋不解他询问的理由,但还是选择满足下属无聊的好奇心:“是。有问题吗?”

    曹连云:“……”有问题!当然有问题!

    到底是谁在传谣组长是纯直男!他竟然完全没有否认和老婆的婚后生活,甚至……还没有分房睡!

    细思恐极。

    细思恐极。

    曹连云的声音颤抖:“所以说……你们已经……”

    谈璋:“……?已经?什么?”

    曹连云:“就是,一个房间,晚上做的事情。”

    谈璋更是不解:“范围太广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曹连云:“……”时常因为上司的装傻而犯心梗。

    他问的时候谈璋领会不到他的意思,但副官一闭嘴,又把谈璋的心思绕回到被竺和玉砸了一鼻子灰的糗事。

    他道:“不该你问的别问。”

    曹连云面上重新挂起礼貌的笑容,深知他果然不可能期待从视性教育课程为浪费学时的长官处得到肯定的答复,干脆收拢起全部的八卦心,淡淡地假装自己从没问过。

    他假咳嗽两声,被以为看穿他的小心思的谈璋无语地白了一眼。

    谈璋的指骨冷酷地敲了敲桌面,薄唇抿起严肃的弧度,眉峰如刃,彻底将对方的注意力扣紧在掌心。

    “回答我,昨晚为什么挂了通讯?”

    进入工作状态的谈璋不苟言笑,他道,“只有你在安全会值班吗?我记得规定是双人值班。”

    没成想曹连云讶异地盯着他,似有错愕:“……什么?”

    曹连云道:“我昨晚一直没换位置,您没从监控里看到我吗?挂通讯是因为当时安全会信号不太好,我回拨了也显示异常。”

    “至于值班问题……是的,据说那人是第三组的新人,突发身体不适。”

    “他们组恰好在出外勤,只剩了他自己,但请假信息也是上报过的。”

    谈璋的乌色眼眸与曹连云对视了足足十秒,确信他没有在欺骗自己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明白了。”

    似乎除了他以外,无人感知到昨晚发生的一切。

    就好像……

    一场梦。

    曹连云见他脸色不太好,各种想法在脑内转了一圈,却想不通他怎么对普普通通的一晚上心。

    他犹豫道:“难道说有人潜入安全会触发了警报?”

    “是也不是。”

    监控内反射的光线射进谈璋的眼底,他脸色凝重地来回拉动进度条,发现里面除却曹连云的身影,竟然无一丝一毫双胞胎星盗的踪迹。

    更别提——那个面容都从未暴露过的神秘人。

    曹连云将脑袋凑过来,上司正锲而不舍地翻找着监控内的蛛丝马迹,似乎是不找到不罢休。

    当播到刺眼白光一闪而过的景象,屏幕被人按了暂停。

    接收到谈璋的询问眼神,他低头回忆了当时的场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大楼的闪光系统突然自发启动——类似的情况上周发生过,且仅维持不到三秒——因此管理员答复我并无异常,驳回反馈。”

    “驳回?”

    谈璋被轻飘飘的回答噎了一瞬,“……他是猪吗?”

    怪不得人家星盗说安全会的防护约等于零,连异常情况都能按下不报,放任漏洞不管,哪天就等着出人命吧!

    险些成为刀下亡命的当事人忍了又忍。

    谈璋往后翻了翻,确实发现曹连云并没有欺骗自己,除却一闪而过的白光,监控内并无任何异常。

    “我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曹连云更加纳闷:“您压根没有说什么啊!”

    “接了通讯后我一直无法听到组长的声音,还以为话筒坏了。”

    “紧接着,您就说‘算了’。”

    也就是说,他在梦境里——姑且将这荒诞的一切算作梦境吧——一言一行并不会干扰到现实,哪怕有再多本领也无法为外人得知。

    谈璋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擦着关节,眉头蹙紧。

    然而,如果梦境中发生的对话都是真实的,也将意味着双胞胎星盗和神秘人的身份再次笼罩迷雾。

    加西亚星团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本领,否则他们只需要在战场上施展入梦本领,就可将无数人绞杀,无一例外。

    还是说,梦境能力的施展存在限制条件?

    比如说,落单的人。

    比如说,曾经近距离和星盗接触过的人。

    问题兜兜转转,仿佛还是回到星盗与联邦的争斗。

    谈璋瞧了一眼无知无觉的曹连云,道:“明白了,最近你稍微休息会吧。”

    曹连云惊疑,没想到自己云里雾里讲了半天,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联邦财政已经这么紧张,连安全会都要开始裁员了吗?

    他没有狡辩的机会,就被嫌他脑回路对不上的上司一脚踢出办公室:“报告还要照旧做,其他等我通知你再说。”

    等他走后,谈璋马上给家里打了通讯。

    “嘟……嘟……”

    往日秒接的通讯也因凯伊的消失而迟迟不被接通,谈璋幽黑的眸子越来越暗,眼底泛起寒意。

    通讯打不通,他点开密接手环,焦急地翻找起绑定人的位置信息。

    令人惊愕的是,那道红点却反常地跨过极远距离,遥遥地停在某处位置。

    谈璋点开,却在看见显示的位置信息后怔愣一下。

    研究院。

    少年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宽大且坚硬的躯体,微微一笑。

    青丝鬓发间略略被汗水沾湿,却不损他的昳丽,只是衬得他苍白的嘴唇越发虚弱。

    “结束了?”

    他笑盈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