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先生，我并不了解您，对您从事的行业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不能贸然的拜师。我不知道您对我了解多少，您确定这件事是出于理性的考虑吗？”沙发上，沈凌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话讲得委婉。
商无咎看上去并不像要谈正经事的样子，他大概发现了沈凌的某处软肋，无赖地说：“资助你的好心人来家里，不给人家倒杯水喝？”
沈凌无语。
“您请喝水——”他给商无咎倒了杯水，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
商无咎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杯子，“沈凌，我不会害你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定是上辈子的冤孽，这辈子来找自己讨债的。沈凌只能试图拉开距离：“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商无咎说：“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商无咎一字一顿，“拜我为师。”
沈凌不想和眼前人有更深的牵扯，他揉着太阳穴，感觉有点头疼。
商无咎完全没有反省自己非人类的沟通方式，他单纯觉得这个“准徒弟”有点难缠。不过这也不能怨他，因为他平时的沟通对象也确实没什么人类。
他思索了一会儿，抬起手掌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决定退一步：“我回答你三个问题，你跟我走好不好？”
沈凌心里清楚，想要搞清事情的真相，跟商无咎走是最好的选择，可对方一会儿像个人贩子，一会儿像个无赖。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却满嘴胡言乱语，总让人觉得十分不靠谱。
“好！”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沈凌理了一下思绪爽快的答应。接着他抛出第一个问题，“这只碗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无咎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朝着沈凌的卧室瞄了一眼说：“这不是阳间的东西。因为你跟它有些前缘，它就找上你了。”
“你为什么非要收我为徒？我为什么会头疼？你是怎么知道我头疼并且能治好的？”
其实沈凌还想问更多，但是……算了！
“当年你问我为什么资助你，我回答的因为咱俩有缘。现在要收你为徒，依然是因为咱俩有缘。”
这个问题回答的很取巧，像是什么都答了，却又什么都没答。他在沈凌疑惑的目光里轻描淡写的说：“你一个大活人，冷不丁被这种阴煞之物冲撞，身体有点反应正常。”
说到这商无咎突然停住，眼神扫过沈凌脖颈上的吊坠，漏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至于我怎么知道的，怎么能治的——小朋友，你的问题数量有点多了。”
沈凌默默点点头不再说话。商无咎看着他头上翘起的一撮黑发，有点于心不忍。他站起来，冲沈凌扬了扬下巴，做了个请的动作。
“别墨迹了，小朋友。为师要卖你的话早就下手了！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妖怪塞牙缝的！既然问完了，那就带上东西跟我走吧。拿的时候别用手直接碰它。”
这么邪门的东西沈凌巴不得赶紧给它送的远远的。麻烦事解决一件是一件，至于想不明白的那些，就以后再说吧。
楼下，沈凌把装碗的盒子放在车筐里，说：“我骑电动车过去，你自己开车走吧。”
“谁跟你说我开车来的？”商无咎绕到他刚才靠着的车的另一侧，推出一辆电动车，熟练的戴上头盔，扬长而去。留下沈凌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怨自己先入为主，还是怪对方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商无咎和精神稳定的沈凌到达浮生阁时，门口急切的迎出俩人。沈凌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心下稍安。果然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自己的猜测。
袁斌满脸愁容，面有菜色，头上的汗水比在殡仪馆时还多。旁边站的山羊胡老头，正是上次拿罗盘的那位张大师。
一行人刚进门，老头儿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说：“商大师，有件事得要请您帮忙。”
商无咎没理他，转到屏风后边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去了。
剩下的三个人站在厅堂里面面相觑。
袁斌心不在焉的冲沈凌点了下头，张大师倒是对沈凌颇有兴趣，上前来攀谈。“我是隔壁的店主，姓张，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沈凌想起他家花花绿绿的招牌，“哦，张大师你好，我是……”
“他是我徒弟，你们的事，他可以帮忙解决，你们跟他说吧。”商无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句话好像在几人中间扔出了一支炮仗，袁斌刚还灰败的眼神瞬间炸亮，而张大师却是一脸惊骇的，打量沈凌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疑惑。
商无咎将一个鎏金的小册子放在桌子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递给沈凌一杯。之后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咳……咳……”张大师轻咳几声，冲着袁斌挤眼睛。袁斌赶忙接口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把事情的经过跟沈主持人讲一遍。”
“叫我沈凌就好。”在这个地方喊主持人总感觉怪怪的。沈凌此时虽然也是毫无头绪，但他知道，袁斌接下来要说的事，跟自己莫名其妙的的头疼，还有那只诡异的青瓷碗，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呃，沈，沈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里丢了一个青瓷碗，这是照片。”袁斌说着掏出手机递给沈凌看。
“这……”虽然有准备，但沈凌看到照片还是心里一跳，这碗跟自己的那只，应该是同一个吧？
他求证似的看向商无咎，没想到商无咎也正瞧着他，看到他疑惑的表情，微不可察的冲他点了点头。
沈凌明白此刻不能贸然说出碗的事情——“我只是睡了一觉，碗就在自家床头柜上摆着了”。这么讲，不被警察抓走，也得被精神病院抓走。
沈凌适当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示意袁斌接着讲下去。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父母都是农民。母亲身体不好，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靠着种地和挖草药，供我和姐姐读书，日子过得很艰难。”说到此处，他的脸上涌起十分悲伤的情绪。沈凌却微微皱眉，他按下心中疑惑听袁斌继续说：“这个碗不值什么钱，也不是我家的祖传之物，只是原来的邻居送给父亲的留念。但是父亲去世后，这只碗就失踪了。”
沈凌听到这句话，猛的想起梦里那个中年汉子下巴上的黑痣，和袁老先生遗像上的完美重合，难怪看着眼熟，竟然是他！
袁斌大学毕业后，跟朋友一起做生意，努力加上运气，几年之内事业有成，成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花无百日红，幸运之神并没有一直站在袁斌这边，赶上行业不景气，他的生意也每况愈下。那时候袁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看病吃药是家常便饭。姐姐自顾不暇。袁斌要赡养老父亲，偶尔还要接济姐姐，再加上自己老婆孩子，被生活的压力压的简直要上吊。
“我常看我父亲擦拭那只青瓷碗，特别宝贝，从来不让别人碰，我以为是件古董，能值点钱，便动了心思。”袁斌的表情深深陷在回忆里。
他随手摸出根烟刚想点上，突然听到商无咎一声轻咳，他手一抖，雪白的卷烟掉在了地板上。他弯腰捡起来夹在手里，没敢再点，只是接着刚才的话说：“我被债主逼的没办法，就拿了那只碗，想去典当点钱，应一时之急。”袁斌脸上表情复杂，有后悔还有惊恐。“没想到啊，如果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当时就是被逼的跳了楼，我也不会打那只碗的主意。”
追名逐利，贪生怕死，永远绕不开的人性。
袁斌拿着碗去了典当行，他对古董一窍不通，怕被人忽悠，还特意让朋友带了个懂瓷器的专家一起。没想到鉴定结果出来，却令他大失所望。那只被父亲珍而重之的瓷碗并不是什么古董，就是年份很近的普通工艺品，不过瓷质好一些而已，并不值钱。
夏日阳光炙烤着大地，心灰意冷的袁斌送走了朋友，自己拿着碗，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这时，头顶遮了一片阴影，一双黑布鞋停在了他的眼前。袁斌没好气的抬头，看到了个身着石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
道士相貌普通，一双眼睛黑亮异常，让人一见就印象深刻，他见袁斌抬头，微微一笑，抱拳行了个礼，“施主，无量寿福。”
“走走走！”袁斌以前见多了这些打着宗教名义招摇撞骗的，此刻他正一脑门子官司，看到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道士，语气不善的驱赶。
然而，道士不以为忤，依旧是一脸的笑模样，他往旁边跨了一步，也学着袁斌的样子，毫无形象的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施主，我观你印堂发亮，周身紫气萦绕，天大的福气就要来了，就不知这福气，施主能不能接的住了。”
行骗也要看看对象。袁斌冷笑一声，刚想站起来，就被道士接下来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你不想用那只青瓷碗渡过眼下的难关吗？”
袁斌审慎的看向道士，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刚去鉴定的时候被有心之人看见了、对家派来落井下石的……
“哈哈，施主别担心，小道没有恶意，只想结个善缘。还希望施主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小道。”年轻道士看着袁斌调色盘一般变幻莫测的脸，出言解释。“我说句实在话，以您现在的处境，也由不得你不信了。”
这句话彻底提醒了袁斌，眼下他确实已经无路可走，即便眼前人是骗子，事情也不会更糟了，但万一有转机呢……
袁斌站起身来，转变了态度客气道：“道长，我姓袁，咱们借一步说话。”
“无量天尊，小道法号清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