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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幽暗,窗外喧嚣渐止,逼仄的卧室整洁沉寂。沈凌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盯着那只碗发呆。回想上次,他不过是把碗拿在手里而已,就出现了怪事,难道这东西这么邪性,碰都不能碰?

    想到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慢伸出手指,轻轻的触到了碗壁细腻的釉面。

    脑海里传来熟悉的“咔咔”声,沈凌在一阵晕眩中暗想:“真特么好奇害死猫啊!”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过后,沈凌感觉身上被倒了些黏糊的东西,他举目四顾,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只毛茸茸的猫头正怼在自己眼前,粉红的小舌头一卷一卷的舔着东西吃,很香甜的样子。

    碗大爷啊,我刚说好奇害死猫,猫就出现了,跟我这玩心随意动呐!这又是给我干哪来了?

    有个模糊的男声传来,“你这么爱喝羊奶,下次再跟邻居多买一些好啦。”语气宠溺又温柔,听内容,应该是这只猫的主人。奇怪的是,沈凌听完这句话。不安情绪如同被捋顺了毛的猫,也跟着熨帖起来。

    猫咪终于喝够了羊奶,躲到一边伸着爪子舔毛,沈凌这才看清楚周围环境。

    一座不大的院落,青砖灰瓦,暗红色的木头窗棂沉淀出岁月的痕迹,玻璃窗反射着明媚的日光。院中的大缸里探出几支尖尖的嫩荷。靠墙有两棵碗口粗的柿子树,树叶绿油油的晃着。时间应该是夏天。

    门前的台阶上视野不错,就是有点矮,看东西不太方便……

    等等!沈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摸了那只青瓷碗才看到这些的,莫非自己灵魂出窍附到了猫碗上?

    他回忆起第一次触发场景时,抓向自己的手,难道人家只是想拿个碗喂猫?

    沈凌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反应过度,要能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就搞清楚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了。

    也不知道是谁当时差点被吓尿了裤子。

    这时院子里有人进来,是个三四十岁的农妇,一头乌黑的利落短发,穿着粗布长裤,上身是洗的发白的蓝格子衬衫。很像电视剧里上世纪末期的农村打扮。

    猫咪通身乌黑,没有杂色,看到来人,竖着尾吧,拉长声音喵了一声。

    妇人面色黑红,身体健硕,手里拎着一串用稻草穿起的小鱼,嗓门洪亮的说:“大兄弟,我们当家的出去挖草药,路过一个水坑,捉了几条小鱼给你家猫吃。”

    黑猫看上去跟妇人很熟悉,转圈用脑袋蹭着她的裤脚,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猫主人客气的说谢谢,沈凌努力循声望去,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剪影。

    沈凌越发奇怪,这碗费这么大劲带自己来,就是为了看看呆萌小宠物?

    场景倏然转换,仍旧是这座院子。荷叶已经枯黄,树枝上挂着十几只橘红色的果实,在风里轻轻晃荡。一个中年汉子身着打补丁的破旧棉袄,拿着两瓶乳白色的液体走进院中。他把瓶子放在了窗台上,朝屋里招呼了一声。

    猫咪跳上去闻了闻,又用爪子拨了两下,汉子摸摸它的头,笑道:“小东西真聪明,知道是给你的啊!”猫咪没回应他的夸奖,几步跃上墙头,迈着猫步扬长而去。

    主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拿出一叠钱递给农夫,“大哥,这是下半年的羊奶钱,您收好。”汉子的手局促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双手把钱接了过来,“太多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猫主人是什么限制级的东西吗?干嘛出场总是自带马赛克和语音模糊功能?

    沈凌瞪大眼睛也看不清黑衣男子的长相,倒是汉子淳朴的面孔格外真切,连下巴上的黑痣都清晰可见。盯了一会,他竟觉得有些眼熟。正要回忆哪里见到过此人时,眼前又播放5D大片似的换了场景。

    天色阴郁,柿子树光秃秃的,像被岁月抽干了生机的老人,干瘦的枝丫无力的伸展着。庭院里堆着大小几只箱子,还有桌椅板凳之类的生活用品。猫咪蹲在一个黑色旅行箱边,耳朵尖尖的立着,像个端正的猫摆件。

    上次送羊奶的汉子头发竟已灰白,他红着眼眶,声音颤抖:“您太客气了,淑芬一病两年多,您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多了,我怎么能要您这么多东西。”

    他抬头看了看沈凌这边,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只黑猫,“她一直喜欢猫,我们家里穷,也没功夫照顾,又怕跑了死了心疼……都怨我没本事,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满足她!”说到这里,汉子的声音已经哽咽:“我就厚着脸皮留下这只青瓷碗,算是个念想吧!”

    汉子抬起头看着猫主人,他的一双眼睛早已被岁月折磨的浑浊不堪,此刻却像蓄着深不见底的苦海。长满老茧的大手微微发着抖,关节处透出病态的潮红。那一刻,整个场景仿佛都被他的悲伤填满,如同巨石一般,压在沈凌的心头。

    猫主人略一迟疑,点点头道:“好,那就送给大哥吧。”他目送汉子拿着碗的佝偻背影消失,最后又望了一眼院子,一手拎起箱子,一手抱着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凌内心涌起不可名状的伤感,不知是为了饱经风霜的汉子,还是为了猫主人与小院的离别,抑或是感叹世事命运。

    头痛强烈袭来,瞬间碾压了他的情绪,拉扯着他重新坠入黑暗。

    再次睁眼时,沈凌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卧室,时间依然是03:15。但这次痛感并没有因为他的清醒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恍惚中,他看到有几缕黑气,在青瓷碗上方狰狞的盘旋。

    沈凌疼到浑身虚脱,整个人如同一团被揉皱的旧报纸,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颤抖着双手抓过一旁的枕头,狠狠压在头上,好像这样就能将那如影随形的疼痛隔绝在外。

    意识在疼痛的肆虐下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深渊中,正缓缓向无尽的底部沉沦。然而,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刺耳的手机铃响起,硬生生地将他从混沌的边缘拉了回来。

    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不知过了多久,沈凌终于攒够一丝力气,努力伸出手摁下接听键,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商无咎平缓低沉的声音传来:“凌凌,深呼吸,凝神!听着!”

    沈凌意识模糊,丝毫没觉出这个称呼过于亲昵。只是下意识的跟随着听筒里的指令。

    对方像是在念诵经文,又像某种诡异的咒语。语速很快,连绵不绝,没有一丝停顿。声音犹如穿越了时空的迷雾,带着古老而神秘的力量,直直钻进沈凌混沌的意识里。随着疼痛的逐渐消退,沈凌慢慢清醒过来。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床单上躺过的地方印出一个潮湿的人形。

    “好了?咳咳……”商无咎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他惯常的语调。“明早我去接你,带上那个破碗,到浮生阁来。”没等沈凌反应,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沈凌蜗居在北城区一处破败的老小区里。一间狭窄的一居室,屋内的装修简单,家具也是些二手市场淘来的,样式陈旧,布满了岁月的划痕。

    第二天清晨,天色尚蒙着一层灰纱,商无咎的电话便打来了,“你简直比闹钟还敬业,起这么早!”,睡眠不足对沈凌来说很痛苦,他对着电话那头嘟囔抱怨,回应他的只有商无咎一声轻笑。他在床上蛄蛹着几下,艰难地爬了起来。

    晨阳的辉光刺破云层,在楼宇间交叠出斑驳的光影。颜色暗沉的楼体线路虬结,像一副诡谲的抽象画。商无咎靠在一台黑色越野车旁,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一枚指环。指环精致小巧,看不出材质。火红的颜色流光溢彩,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衬得更加白皙。沈凌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定格了一瞬。

    因为连续的噩梦,沈凌状态很差,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一脸霜打了的模样。商无咎看着他的样子,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应该不疼了吧?昨天我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商先生,我不记得给过你我家地址?”沈凌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还有,你是怎么知道那只碗的?”

    “本门秘密,不能外泄。除非你是我徒弟。”商无咎摊手,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把“徒弟”两个字咬的极重。

    东升的朝阳光芒晃眼,沈凌眯起眼看着商无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好心人”这三个字彻底失去效力,眼前人在不断的藏头露尾中逐渐面目可憎。

    然而商无咎油盐不进,“我能上去说吗?”他指了指楼上。“你就是这么对待资助你的好心人的。”

    很好!居然还PUA他!

    沈凌认命的点点头,“不好意思,失礼了,您请!”说完转头,领着商无咎朝楼上走去。

    沈凌身形挺拔,犹如雨后新竹。看着眼前的背影,晦涩不明的情绪在商无咎的血脉里翻滚,他拇指指尖狠狠掐着食指关节,整个人就像暴风雨前宁静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