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消毒水气味似乎更浓了些。
陈刃刚放下抹布，仔细检查了一遍光洁的操作台面，身后的自动门便无声滑开。顾裴之扶着眼镜框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杵在窗边标本柜旁的许昭，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看见许昭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顾裴之就觉得心口那股憋闷劲儿又顶了上来。
昨天这人毫不客气的态度还像根刺似的扎着他，让他想起来就心痒难耐，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他强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目光转向正有些局促站着的陈刃，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报复的念头清晰而直接。顾裴之脸上挂起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语气是刻意的赞许：“陈刃啊，”他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打扫得很仔细，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许昭的方向，带着点挑衅的意味，故意提高了点音量：“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正式调来主实验室？以后会接触到一些……嗯，内部的核心项目，保密级别比较高的工作。”
这话对于陈刃来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起，他下意识挺直了背，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脑子里只剩下顾裴之说的那句“主实验室“”核心项目”这正是他梦寐以求，苦苦绞尽脑汁寻求的。
只要能参与那个秘密进行的“转性抑制剂工程”，只要能跟着顾组长，他就可以早日离摆脱那个难缠的、如噩梦一样束缚了他二十多年的Oga身份。
自由，像鸟儿挣脱牢笼般的自由，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巨大的喜悦和渴望几乎淹没了他，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真……真的吗，顾组长？”
陈刃那份迫切几乎要溢出来。
顾裴之将陈刃的反应尽收眼底，有些意外陈刃反应剧烈，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种掌控局势的笃定。
他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许昭身上，语气瞬间切换成一种公事公办的、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和居高临下：“许昭。”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实则是在享受对方可能的反应：“你的专业知识基础……说实话，还是薄弱了点。主实验室这边的工作强度和对专业深度的要求，你目前可能还不太适应。”
许昭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唇角还微微向上扯了扯，像是在笑。
但只有许昭自己知道，顾裴之这厮心底敲算的小九九，他看着顾裴之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心里早就把他按在地上揍了八百遍。
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顾裴之像是没看见许昭那几乎要实质化的眼神，他继续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腔调安排，指着许昭道：“你先去普通实验区，给刘晓打个下手，熟悉熟悉基础流程，积累点经验。”
许昭挑挑眉，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怒意。他看见陈刃那副喜形于色、恨不得立刻扑到顾裴之身边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无法跟顾裴之口辨、硬顶。
现在自己扮演顾裴之的下属，顶嘴不仅不明智，反而显得自己在陈刃眼里无理取闹。
他扯了扯嘴角，有点嘲弄，最终化作一个故作顺从的点头，声音也刻意放得平淡：“行。听组长的安排。”
那语气隐藏的敷衍和不甘，只有顾裴之能听得出来。
顾裴之的余光接收到许昭那带着强烈威压的眼神，心里反而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感。
简简单单给个报复见好就收就成。
顾裴之的目的达成，下巴朝门口的方向抬了抬，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那好，许昭先生，现在就去吧。其他那边应该正忙，别耽误了。”
许昭最后看了顾裴之一眼，那眼神复杂。
旁人看似他是在笑着，顾裴之却品出许昭含笑的眼底孕育着警告，不甘，还有一丝顾裴之看不懂的深意。
许昭没再说什么，利落地转身，径直走向自动门。
门无声滑开，又在许昭身后合拢，将他与主实验室里那两人彻底隔开。
实验室里只剩下顾裴之和陈刃。
顾裴之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温和笑意淡了些，他转头看向陈刃，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我会给你初步的任务简报。”
他拍了拍陈刃的肩膀，动作带着鼓励的意味。
“好的好的，顾组长。”陈刃激动地应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憧憬。
主实验室的空气仿佛都带着自由的气息，感觉脚下的路从未如此清晰明亮过。好像一切进展过于顺利。
而门外，许昭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头顶上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实验室大门，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转身朝着普通实验区的方向大步走去。
离开了陈刃的视线，许昭便懒得继续装，他收回了脸上所有情绪，大步直径朝其他实验室走去。
握住门把手，往前一推，他一抬眸便对上屋内一群不爽凶狠的眼光。他们都穿戴着口罩和统一规模的白大褂，许昭辨认不出他们的模样。
“打扰，新来的。”
他背着书包，无视了落在他身上的眼神，绕开站在中央窃窃私语的人群，环顾四周，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包里掏出折叠款式的电脑，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下带上了耳机。
普通实验室的空气似乎更浑浊些，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廉价清洁剂的味道。许昭刚在角落一台空闲电脑前坐下，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还没来得及敲下第一个键，一声粗嘎的怒吼就砸了过来。
“喂！你谁啊？”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男人叉腰站在几步开外，满脸的不耐烦和审视，语气冲得像刚点着的炮仗：“莫名其妙的来我们这干嘛？让你进来了吗？同意你坐这了？”
他的嗓门很大，引得旁边几个埋头工作的同事也抬起了头。
许昭的动作顿住，抬眼。
那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像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浮尘，扫过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
他的声音平直冷静，听不出波澜：“抱歉。刚从隔壁临时调过来。”
他顿了顿，视线已经落回屏幕上，“你们不用管我，借个地坐。忙你们的。”说完，指尖落下，开始在键盘上敲打，浏览起资料，完全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像一桶油浇在了男人本就旺盛的火气上。
他“嘿！”地怪叫一声，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脸涨得更红了。
他指着许昭，对着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同事，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刻薄的阴阳怪气：“瞧瞧！现在新来的都什么态度？够嚣张跋扈的啊！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他越说越气，那股被无视的羞恼冲昏了头，肥厚粗糙的手指猛地就朝许昭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抓去，想把这碍眼的东西连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一起掀到门外去，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就在他油腻的手指刚碰到电脑外壳边缘的瞬间——
“啧。”
一声极轻、极不耐烦的咂舌声响起。
下一秒，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视觉捕捉能力，身影只是一晃，许昭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带着一股压抑的、被彻底点燃的戾气。
他根本没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蓄力、拧腰、抬腿，动作一气呵成，那只穿着普通运动鞋的脚，带着破风声，精准、狠厉地猛踹在男人壮硕的腰侧软肋上。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痛呼。
优质高等Alpha的暴怒一击，即使只用了三分力，也绝非一个普通alpha或者beta能承受得住。
那高大男人像个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双脚离地，整个人横着就飞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几米开外的一张实验台上，又滚落在地，震得桌上的烧杯试管一阵叮当乱响。
他蜷缩着，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只有身体在无意识地抽搐。
整个实验室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同事，又惊恐地看向那个站在原地的年轻男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令人窒息的十几秒，地上的男人才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悠悠转醒。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眼神却空洞迷茫，带着纯粹的懵懂和不解，茫然地望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许昭。
大脑似乎被刚才那一脚彻底“格式化”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许昭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更没有人敢未经允许就碰他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想彻底碾碎对方的暴戾。
可是烦躁感更盛了，早上被顾裴之从主实验室赶出来，不能和陈刃待在一起的那股憋闷邪火，此刻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
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是顾裴之调过来的。”
他报出这个名字，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还在发懵的男人身上，又移开，“更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最后一句，语气陡然加重，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否则，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他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拉开椅子，稳稳地坐下，重新将注意力投向电脑屏幕。
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清脆、规律，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只剩下地上那个男人，捂着剧痛的腰肋，眼神依旧茫然，努力想回忆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显然摔伤脑子了。
只有几位与男人关系好的同事才敢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势，一边蹲下来一边偷偷用余光瞟着许昭。
一位女孩用劲拍了一下倒在地上男人的大腿，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是猪吧，你看人家那样子那气质，穿的衣服一看不是普通人，你他妈往上凑装什么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