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被打倒的男人挣扎着,在同事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挪到墙边的旧沙发上,龇牙咧嘴地揉着剧痛的腰肋,眼神依旧带着点没完全清醒的茫然。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未散尽的恐惧和一种刻意的回避。

    没人敢再看角落里的许昭,也没人再出声询问。短暂的、令人尴尬的沉默后,键盘敲击声、仪器低鸣声、纸张翻动声,像小心翼翼的潮水,重新漫了上来。

    每个人都埋头于自己眼前那一小方天地,仿佛刚才那雷霆般的一击从未发生。

    许昭从头到尾都毫不在意。

    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视线重新聚焦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天文数字和条款上。

    这所名扬四海的实验室,这些瓶瓶罐罐、精密仪器,本质上都与他毫无关系。

    许昭本就不属于这里,他要面对的是瞬息万变的金融市场和错综复杂的资本博弈。

    他现在只想尽快处理完手头这份与其他商业合作的补充协议,然后立刻马上联系顾裴之,必须给自己弄个单独的且绝对清净的空间。

    再待在这种地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里拆了。

    时间在压抑的安静中缓慢爬行。

    许昭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一旦停止搅动,自身那股迫人的存在感便迅速降低、收敛。

    他沉默得已经有人忘记他的存在,除了指尖在键盘上偶尔轻点,再无多余动作。

    渐渐地,紧绷的空气松弛下来。人们紧绷的神经开始懈怠,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似乎真的能让人暂时遗忘角落里的alpha。

    方才那惊魂一幕,连同那个沉默的男人,仿佛都被忙碌的日常稀释、模糊,沉入了记忆的浅层。

    许昭终于看完了合同的最后一页,鼠标点击“保存”。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高度集中的精神松懈下来,感官也随之重新打开,捕捉着周围的环境音。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和探究的窃窃私语,像细小的虫子,钻进了他的耳朵。

    “……真的假的?你亲眼看见了?”一个声音带着压抑着好奇。

    “千真万确啊。”另一个男声,带着点急于分享八卦的急切,“就刚才,我路过主实验室那边,门刚好开着条缝,里面走出来一个,脸生得很,以前绝对不是我们实验室的!”

    “新人?直接进主实验室?”旁边有人凑过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可不啊,我赶紧去问了刘晓哥,你们猜怎么着,”说话的人故意卖了个关子,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刘晓哥说,就是新来的,叫什么……陈刃?对,陈刃!今天刚调进去的!”

    “哎呦!”几声压抑的惊叹响起。这消息像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原本分散的注意力被迅速聚拢,小小的议论圈在离许昭不远的工作台边形成。

    最初的惊讶很快被一种酸溜溜,不服气的情绪取代。

    “新人?”一个带着明显嫉妒和不爽的男声拔高了,不再刻意压低,带着点愤愤不平,“新来的吧?哇塞,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呢?一来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直接进主实验室了?我们在这儿熬了多少年资历了?”

    “主实验室啊,核心项目!顾组长亲自带的!”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同样充满了怨气,“这后台得多硬?”

    “我看见了一眼,”最初那个分享消息的人又插话,语气变得有些暧昧,“长得倒是……啧,怪白净的,细皮嫩肉的,蛮好看的……特别像……”他拖长了调子,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轻佻吐出来,“像那种……特别漂亮的Oga。”

    “噗——”有人没忍住笑出声。

    “真的假的?长得像Oga?这不是……”

    “哈哈,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有“特殊’’才能呢?”更下流隐晦的暗示抛了出来,引发一阵心领神会的、带着恶意的低笑。

    “顾组长亲自调进去的嘛……嘿嘿,这关系……”

    “长得好看就是资本啊……”

    “说不定就是靠那张脸……”

    不堪入目的揣测、充满恶意的流言蜚语,如同肮脏的泡沫,在实验室原本勉强恢复平静的空气里迅速滋生、膨胀,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肆无忌惮地环绕着。

    许昭闻言握着鼠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

    他皱紧眉头,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刚刚还沉浸在合同里的眼睛,此刻带着锐利,裹挟着难以置信的暴怒,精准地刺向那个正在唾沫横飞、肆意编排的议论中心。

    这都什么和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早上被顾裴之驱逐的憋闷,此刻被这群人龌龊的言语彻底点燃。

    他周身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微微震荡,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薄荷信息素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威震四方,让其余比他低等的alpha和普通beta感到头晕目眩,精神恍惚。

    离他最近的两个研究员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闭了嘴,再次惊恐地望向角落。

    那个刚刚还在大放厥词、说陈刃“像漂亮oga”的男人,被许昭那不爽仿佛看死人一样的目光锁定,脸上的轻佻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双腿不由自主打颤。

    整个实验室的温度,仿佛在许昭抬头的瞬间,降到了冰点。

    就算长的好看,长得确实勾引人,那又怎么样。

    陈刃是什么样,用什么手段,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他站起身,收拾好背包,故意放慢了脚步,脚步走到在那传谣言的人群面前停顿住,他开口:“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自己的事,这么喜欢聊八卦回村里跟树下大爷一块去。”

    被唬的男人气势瞬间降下去,他觉得脸上挂不住面子,一边缩着脖子一边吞吞吐吐道:“你谁啊,嘴长我们自己身上,别以为…自己是优质alpha拿着信息素压人…回头我告上级去!”

    许昭听了这话,直接笑了。

    告领导?告谁去?这实验室最大的领导不就是何也、顾裴之,再加上他这个持股的股东。

    他冷眼扫过周围那些探头探脑、竖着耳朵听八卦的脸,心里一阵烦躁。这实验室的风气真是烂透了,整天不是勾心斗角就是传些没影儿的闲话,正经搞研究的心思没几个,难怪项目进度像蜗牛爬,推一下动一下,半死不活的。

    现在倒好,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编排他的人了。

    一股邪火蹭地窜了上来。

    许昭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目光像刀子一样直直钉在刚才叫嚣着要告状的男人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语气:“我是谁?”他顿了顿,“就凭我能炒了你。连察言观色这种最基本的眼力见儿都没有,你还想成什么大事?收拾东西,你被开了。现在,立刻,回家。”

    “什……什么?!”这话像一颗炸弹扔进了人群,刚才还嗡嗡作响的议论声瞬间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在场的人都被吓一跳,嘴巴微张着,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昭,又看看那个脸色瞬间煞白的男人。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被点名的男人猛地回过神来,声音都劈叉了,带着明显的惊恐。

    他瞪着许昭,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开除?就因为说了陈刃几句?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的人,希望能找到一点支持或同情的眼神,可触目所及,全是躲闪、震惊、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没人敢在这时候吭声。许昭那股子不容置喙的气势和信息素,压得人喘不过气。

    男人慌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份西城工作待遇优厚,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要是真丢了,他不敢想。

    刚才那股子挑事儿的劲头瞬间泄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后悔和害怕。他嘴唇哆嗦着,试图挽回:“先生,我开玩笑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一时嘴快……我向陈刃道歉!我道歉行不行?您不能……”

    “不能,”许昭打断他,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厌烦,“我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收回。人事部会跟你办手续。现在,离开我的视线。”

    男人的脸由白转红,又变得灰败,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巨大的屈辱感和对未来的恐慌让他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他怨毒又恐惧地最后剜了许昭一眼,又扫过那些沉默的同事,不过这让其他人更加相信许昭背后的硬台以及他维护的陈刃,都有什么大背景。

    男人最终像斗败的公鸡,肩膀垮塌下来,脚步踉跄地、失魂落魄地挤出人群,朝着工位的方向挪去,背影狼狈不堪。

    又是一阵死寂。

    整个办公区比刚才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刚才还蠢蠢欲动、想看热闹甚至想跟着踩陈刃一脚的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蝉。许昭这雷霆手段,毫不留情面地开掉一个正式员工,就为了给被传谣的陈刃出头。

    这哪是维护下属,这分明是……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寒颤,看向许昭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有畏惧,有探究,更多的是一种重新审视和掂量。

    许昭根本没理会那男人离开的狼狈,也似乎完全没在意身后陈刃的慌乱。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鸦雀无声的办公区,像巡视领地的猛兽。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都听着。”许昭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带着他平时开会时特有的威严,“实验室是搞研究的地方,不是菜市场,更不是让你们嚼舌根、搞小动作的窝点。”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谁再敢把心思花在歪门邪道上,在背后编排同事,扰乱秩序,影响实验进度——”他轻笑一声,那未尽的话语比直接说出来的威胁更让人心惊胆战,“刚才那个人的下场,就是榜样。我不介意多开几个,让实验室彻底清净清净。”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没人怀疑许昭这话的真实性,他刚刚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他最后冷冷地环视一圈,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抬头。整个实验室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许昭没在吭声,收好了带有威压的信息素,他越过咋舌沉默的人群,推开实验室的门,朝主实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