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令姝走后,程朝整日待在府衙处理公务,如今官家病重,朝堂由晋瑞二王掌控,郑元啸倒卖官粮的罪证已经送往京中。

    程朝已经同抵达西南的定王联系上,如今只用坐山观虎斗,看二人谁能胜出。窗外绿意一片,草长莺飞,距离令姝离开已经半月有余,算算时间她也快抵达京城了,不知此刻她在做什么?

    令姝忧心母亲病情,一路上加急赶路回到京城,马车停在令府前,她刚下马车便看见守在门口的小厮,不仅没有上前见礼反而朝门内跑去。

    她眼角微微眯起吩咐青覃:“将他给我拦下!不许任何人去通风报信,我到要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一行人不急着休整朝内院走去,路上丫鬟小厮纷驻足而立看戏,还有那想去通风报信的婆子被令姝的人拦下。

    行至令夫人院门口,里头声音嘈杂不堪,尖利的女声穿过院门传入令姝耳朵,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令姝心下焦急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幕令她怒不可遏,她离去前已经恢复正常的母亲披头散发,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压着她跪在地上,身前一个丫鬟手中拿着帕子朝令夫人口中塞去。

    四人左手边的院亭内,柳芙娘身着紫色缠枝襦裙端坐在里面,身后碧色衣服的婢女一脸高傲的开口:“夫人,您还是乖乖听话些吧,仔细这些粗人伤到你。”

    令姝压抑不住的愤怒涌上心头,冷声吩咐侍卫上去救下令夫人,身后跟着的侍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掌推开身前的丫鬟,随后两脚踹倒压着令夫人的婆子。

    小桃见状连忙跑上去扶起令夫人,心疼的拨开她的头发安抚她,将她扶进房间休息。

    婢女见状开口怒道:“哪里来的宵小,竟敢在令府撒野,你可知这里是御史中丞大人的家,不要命了!”

    柳芙娘不急着制止她,她瞧见门口的令姝起身走上前柔柔的开口:“你就是姝儿吧,回来之前怎么不给你父亲递信,好叫他去接你。”

    离得近了瞧清了她的容貌,眉眼如黛,温婉可人,叫人不敢高声说话打扰她。

    令姝抬高声音讽刺道:“想来是我离家太久,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进来了。”

    柳芙娘听闻这句抬手遮住嘴角,装作受伤的模样低下头,身后的婢女为她打抱不平:“你一个外嫁的姑娘回娘家来耍什么威风,柳姨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如此对她说话。”

    令姝收住笑意盯着她面无表情的开口:“以下犯上,拖下去掌嘴三十。”

    “是!”

    程朝派的人都是定王的人手,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周身杀气就将婢女下得瘫软在地,连忙跪地恳请柳芙娘救她。

    柳芙娘眼含泪水的看着令姝柔弱开口:“姝儿,千错万错都是姨娘的错,你有什么火冲我来就是,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令姝被她这幅模样恶心坏了,方才她欺负令夫人的帐还没跟她算,她倒是先自己撞上来了。

    她笑意盈盈的走过去,檀口轻启:“竟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动手了。”话音刚落便抬起手臂用力的扇了过去。

    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院子里的仆妇瞧见这一幕都惊讶的张开嘴。柳芙娘笑意凝在脸上,白嫩的两颊迅速窜上红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令姝,没有想到她真的敢动手打人。

    令姝心中畅快至极,动手整理了下身上因动作起伏的衣裙,漫不经心的开口:“楞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丫头拉下行刑。”

    身后的侍卫动作敏捷的将那丫头拉至门口,厚重的大掌落在她的脸上,寂静的院落里只剩她的哭嚎和求饶的声音。

    柳芙娘气愤的看着令姝:“你……”

    令姝无视她转身看向周围的仆妇,全是一群陌生的丫鬟婆子,她眉头紧皱:“从前伺候夫人的人都去哪了,常嬷嬷呢?”

    几个丫鬟婆子抬头互相对视几眼,其中一个上前小心开口:“大人说夫人需要安心养病,之前的那些人都调走了,常嬷嬷……她被关起来了。”

    令姝轻轻笑了起来,几人连忙跪在地上求饶,令姝抬手制止她们的动作:“一刻钟内,我要看见她们都回来,否则你们就跟那丫头一样。”

    院子里的人散去,柳芙娘见自己势单力薄也想溜走,令姝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你既然做了我家的姨娘,夫人生病你自然义不容辞要侍疾,就跪在这院门口替夫人祈福吧。”

    柳芙娘连连退后两步瑟缩道:“你父亲还没有纳我,我还不是你家的姨娘。”

    话音刚落令姝脸已经完全冷下来:“还没入门就在我家作威作福,来人,将此人压在我母亲院门前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起来!”

    不再管身后的人,她快步走进房门,令夫人已经安静下来躺在床上,小桃正在给她擦拭脸颊,看见令姝进门小桃鼻尖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姑娘,她们欺人太甚了,怎么能如此对待夫人!”

    令姝看着母亲呆滞的眼神心脏阵痛,轻轻替她盖上被褥拍着她的手哄她:“阿娘,没事了,姝儿回来了,不会再叫任何欺负您了。”

    没过多久,从前伺候令夫人的奴仆都被找了回来,常嬷嬷进门就扑在令姝脚下哭道:“姑娘,您可回来了,您不知道……”

    令姝抬手制止她:“阿娘刚刚睡下,我们出去说。”

    她走到外间刚刚落座,常嬷嬷便迫不及待开口:“老爷突然回京后,我们都很欣喜。老爷带回一女子说要纳为贵妾,因着您落水一事,夫人极为愧疚。她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这是,可见了那女子后不知怎的突然就犯病了,坚决不许她进门。”

    “她为此和老爷大吵一架,那女子还频繁来找夫人,手段了得言语挑拨。惹得夫人将她教训了一顿,老爷听闻此事便将夫人禁了足,夫人被关着病情越来越严重。整日疯癫摔摔打打的,还不小心伤到了老爷,老爷一怒之下便将我们都给调走了。”

    令姝:“我知道了,我阿娘还要劳烦嬷嬷好生照看,你是她亲近之人她不会排斥你。”

    常嬷嬷掩面哭泣:“姑娘放心,我是看着夫人长大,如今她这副模样我真真是心疼。”

    ——

    令学章刚刚踏进府门就有人上前禀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他无奈的抚着胡须朝令夫人院子走去。倒春寒时节,柳芙娘跪在院子门口冻得摇摇欲坠,令学章连忙上前将人扶起,吩咐下人好生照料。

    柳芙娘一见令学章便流下眼泪,柳叶眉皱成一团说道:“庞郎,你终于回来了。”

    令学章心疼的擦去她的眼泪,摸着她的脸道:“姝儿被我宠的脾气大了些,你多担待,你先回去治伤,我等会去看你。”

    柳芙娘遮住眼中的不甘,脆弱的扯起嘴角笑道:“庞郎,我明白的,你也别怪姝儿,都是我的不是才惹得她生气。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同姝儿说说。”

    令学章看着柳芙娘离去的身影,吩咐下人去将令姝叫出来。令姝看着久违的父亲,只觉得陌生至极,她面无表情的上前行礼:“父亲。”

    令学章看着面前的令姝慈爱道:“回来怎么不跟父亲说一声?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坏了吧。”

    他见令姝神色不变依旧冰冷,叹了口气:“随为父去书房谈谈吧。”

    令学章书房内的令姝再熟悉不过,这里是她母亲亲手布置,可现在,这里同以前大不一样,布置基本都换新了,书房内的熏香换成了玫瑰香,这味道令姝下午还在柳芙娘身上闻到过。

    书房一片安静,令学章率先开口:“芙娘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对她动手,还当着全府的面逼她下跪,你让她以后如何自处?还有,父亲不是嘱咐过,关键时期让你先不要回京吗?”

    “自处?父亲你可知我回来时瞧见了什么,她们竟敢欺辱我母亲,我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枉为人子!”

    令学章:“不管如何说她以后也是要做你庶母的……”

    令姝不耐烦的打断:“您要纳谁是您的自由,我要如何对她是我的自由。还是说是您纵着她们如此行事?”

    往日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大人也没了办法:“罢了,你突然回京可是同程朝和离了?也好,那程朝本就不是你的良配,当初若不是你母亲昏了头也不会如此。如今回来了就好好在家待着,父亲自会为你再寻觅一个好夫婿。”

    提起程朝令姝沉默一瞬,她看向令学章开口:“父亲您不喜程朝究竟是觉得他家境贫寒配不上我,还是因为你杀了程朝的父亲?”

    “你胡说什么!”令学章激动的从椅子上起身,一脸严肃的看着令姝,在令姝的记忆中他很少发脾气,对人对事总是谦虚和蔼。

    令姝梗着头:“我所说的话父亲心知肚明,你让郑元啸毒杀程朝父亲一事我清清楚楚,在女儿面前您就不要再遮掩了。”

    令学章眉头紧皱:“你为何会知道?是郑元啸他告诉你的?他什么都招了?”

    令姝:“他招没招我不知道。他夫人想绑架我威胁你救他,阴差阳错下我进了他的密室,知晓了一切。”

    令学章还要再问,令姝率先开口:““您放心,郑元啸手中的证据是我亲手转交的,有关父亲您的事情我全部扣下了。”

    令学章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看着令姝:“姝儿,你真的长大了。那些证据你可有全部销毁?”

    令姝面露失望:“咱们做个交易吧,就跟当年祖母一样,前途和柳芙娘您选一个。”

    “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令姝摆出两条路:“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同我母亲和离,令家半数家财赠予我母亲供养她后半辈子。今生今世都不可以给柳芙娘任何名分,即便将来她替您诞下孩儿,也只能做一辈子的外室子。”

    “或者您选择柳芙娘,那么那些密信将会呈至御前。”

    “当年您放弃柳芙娘选择前途,如今您又会如何选择呢?”

    令学章慢慢起身,神情严峻:“我是你父亲,令家是你的依靠,没有后盾谁都可以来欺辱你!难道你指望程朝能护你吗?姝儿,不管父亲和你母亲如何,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啊,父亲待你可有半分假意?”

    令姝肩膀抖动,泪珠坠落:“我从未想过靠他。”

    她闭上双眼任眼泪流淌:“父亲待我极好,可是我不是只有父亲,我还有母亲啊!我怎能无视她的痛苦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逼她走向死亡?”

    “您毁了我母亲一辈子,当年流掉的那个孩子,难道不是因为你救柳芙娘的事情被我母亲知晓才会出事的吗?”

    想起那个孩子,流掉的时候已经六个月大,令学章抬手抚额:“……你真的决定了,要和父亲决裂吗?”

    令姝抬手抹去泪水,掷地有声:“我意已决!”

    他仿佛一息之间苍老下去,闭眼苦笑:“我会同你母亲和离,明日就将芙娘送到庄子上去,你可满意了?”

    令姝跪在地上朝令学章俯身磕头,转身朝外走去,将要离开时被令学章喊住。

    “姝儿,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程朝,记住父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