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馋宿敌 > 宿敌被我喂糖
    林淮叙本已接受公示结果。

    其实早在得罪导员和班委时他就对奖学金不报希望了,如今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这是新环境给他上的第一课。

    林淮叙放下手机,打开Bugcrowd,寻找企业发布的漏洞悬赏任务。

    这是一个全球安全研究人员社区,每年会根据漏洞提交数量、质量、接受率等对世界各地的研究员进行排行。

    林淮叙初中时对网络安全产生兴趣,高中注册成为一名白帽黑客,这些年打过不少比赛,也在很多榜单上留了姓名。

    只不过以前他可以玩票刷榜,现在却要计较奖金多少了。

    这时他却突然接到了导员的电话,对面告知他获得了新生奖学金,需要他再提供一下收款银行卡号。

    “我?”林淮叙皱眉,他记得公示名单上没有他。

    “小林,好运气啊。”导员似笑非笑,挂断电话前说,“等你卡号了。”

    林淮叙联系了授课的班主任才知道,不知为何,季渃丞院长突然关心起了新生奖学金,调查一番后,将公示名单驳回了。

    院里将所有申请调出来,由学工处的老师重新审查,重新给出一份名单。

    林淮叙赫然在列。

    其实童安鱼并没有跟季渃丞提林淮叙的名字,她不是要徇私舞弊,只是想要一个公平。

    理学院调查后才发现,名单有人情关系作祟,与导员接触颇多的班委们得奖比例相当之高。

    于是各院都开始自查,奖学金管理也重新严格起来。

    林淮叙看着银行卡里的进账轻哂。

    他当然没天真的以为季渃丞院士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只是不知道这一课,究竟因为谁没能上完。

    -

    上半学期课程过半,蒋晓英晚上十点才下课回到宿舍。

    她撂下包,给自己拧开一瓶巴黎水,说:“我不打算再上《物理学前沿导论》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三只脖子从书桌前转过来,瞅向她,一人问了一遍。

    蒋晓英:“因为我不打算再追林淮叙了。”

    “你追林淮叙了?”

    “什么时候?”

    “我们怎么不知道?”

    “......”

    蒋晓英:“不然我为什么退掉给分高又好学的艺术学,去选这个累死人不偿命的破课啊。”

    孙晗意味深长:“哟,原来你喜欢过他啊。”

    怪不得,前段时间蒋晓英总是冷不丁蹦出几句有关林淮叙的消息,但大多是挑剔,像女朋友一样挑剔。

    “为什么不追了,他不是挺好的吗?”朱晏至今还很感谢那晚林淮叙拔刀相助。

    蒋晓英喝了小半瓶水,把玻璃瓶轻放在桌上:“我听他们班的人说他还申请过助学金,不过因为家里开过公司,而且母亲还在国外,没有通过。”

    孙晗:“家里开公司的?怪不得当初能去加州留学。”

    蒋晓英强调:“以前,现在已经破产了,不然他也不能断供。”

    “那他家不是有限责任公司,否则就算公司破产了,也是公司账上负债无法偿还,但本人资产不受影响。”童安鱼对开公司这事也算耳濡目染,有些了解。

    但恰恰是这次误导,让她没能将林家破产和司氏联系起来。

    蒋晓英耸肩:“那就不知道了,一来他都没正眼看过我,二来我也不想被拉低生活质量。”

    孙晗:“其实他也就落魄了一年多,而且恋爱而已,不至于想那么多吧,我每年给爱豆都花好几万呢。”

    朱晏唏嘘:“是唉,其实也就一年,一年前他还是北美富二代留子呢。”

    蒋晓英柔柔地笑,扬起那瓶巴黎水:“恋爱不用多想吗?可我一杯水就十块多啊。”

    童安鱼的目光落在那瓶绿色的圆滚滚的水上。

    蒋晓英笑得很温柔,她依旧无法识别蒋晓英的真实情绪。

    孙晗坏笑:“是不是人家不搭理你你才这么说,跟我每次脱粉前差不多。”

    “我才没有。”

    再次遇到林淮叙是在两周后,京市天气最冷的时候。

    青花食堂新聘了一位川菜大厨,辣子鸡和毛血旺做得非常地道,很快火遍了全校,引得学生们争相打卡。

    等第一波热度过去,童安鱼宿舍四人终于来品尝大厨的手艺。

    由于成本高,这两款菜相对较贵,四个人吃大约二百块,但和外面比还是实惠多了。

    拿着号码牌等餐的时候,对面窗口发生了些许骚动。

    “同学,你付不付啊,后面排队等着呢。”

    “蒸鱼不要了,就炒豆芽吧。”

    答复的声音干脆,也很沙哑,伴随几声咳嗽,将童安鱼的目光吸引过去。

    林淮叙穿一件米白色毛衣,洗得整洁,但领口些许松弛没弹性,稍微露出些锁骨。

    这毛衣显然不是纯羊毛,质量不怎么扎实,也不太保暖。

    他下身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工装裤,厚实宽松,无功无过,更谈不上版型。

    他举着饭卡的左手苍白瘦削,无名指根仍然能看清那颗小痣。

    打饭大姨又看了他一眼,更改了刷卡机上的数字,将二十改成五块。

    滴!

    学生卡碰在感应处,显示余额还有四块五。

    林淮叙坦然自若地拿走一份炒豆芽,一碗米饭,丝毫不介意周遭窥视的目光。

    与此同时,一大盆辣子鸡和毛血旺端到了童安鱼面前,辣椒炒得干香,鸡块炸得酥脆,汤汁也油澄澄很下饭。

    蒋晓英朝林淮叙瞥一眼,又撇嘴笑笑,不明所以的。

    童安鱼却没注意蒋晓英的微表情,注意也没用,她看不懂。

    她突然撂下筷子,目光落向林淮叙的方向:“学弟你好,我追你吧。”

    蒋晓英脸色突变:“你疯了,他连蒸鱼都买不起。”

    孙晗,朱晏默契地埋下头,很想原地遁走。

    林淮叙夹菜的动作明显停了一下,他眼睫眯了眯,却根本没有偏过头来看她。

    他对小孩不感兴趣。

    吃完最后一口豆芽,他端起飘着菜汤的餐盘,当作不知道是自己,冷淡的从过道离开。

    童安鱼却扭回头说:“他没拒绝。”

    孙晗三人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脸。

    京市天气转寒就是一瞬间,仓促的让人来不及适应,很多学生在这个阶段感染了风寒,校医院药房门口排起了小队。

    童安鱼自小身体强壮,完美避开了每次流行性感冒,所以大学这两年都没去过校医院。

    她没想到林淮叙身体那么弱,第一波就中招了。

    不过情有可原,他那身毛衣虽然挺素净好看,但实在太薄,根本不挡风。

    时至今日,童安鱼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淮叙真的很拮据,来不及参加的新生舞会,不愿浪费的四百班费,没舍得喝的焦糖拿铁,还有仅十五块的煎蒸鳕鱼。

    再对比每年光学费就几十万的斯坦福,真跟恍若隔世了一样。

    这种打击,童安鱼自认没那么好的承受能力,但看林淮叙适应的还行。

    林淮叙那冷冰冰的表情并没有劝退她,毕竟她因为感知迟钝,根本看不懂。

    暗恋对象身体不适,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她想。

    多亏蒋晓英打的好地基,现在她知道《物理学前沿导论》每周两节,其中周四晚上六点半那节她刚好没有课。

    第二天周四,童安鱼特意网购了枇杷润喉糖,专治喉咙肿痛发炎。

    她打算上课时佯装不经意,把润喉糖送给林淮叙,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体贴心细的印象。

    下午五点半,包裹刚好送到离科技楼最近的东门,童安鱼晚饭都没吃,急匆匆骑自行车赶过去取快递。

    东门外面是条马路,紧挨着T大的围墙,马路两边都没有任何商铺,只有一根孤零零的公交站牌。

    学生很少选择从这里进出,黄昏时人就更少。

    童安鱼刚接过快递,突然在公交站牌后面发现那个熟悉的瘦削背影。

    地上的雪刚化,他穿了件半身羽绒服,咳嗽声断断续续落在地上,嗓子似乎更哑了。

    这不是天赐良机?

    童安鱼大喜过望,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袋,将润喉糖藏在掌心,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就要上前装偶遇。

    谁料这时公交车刚好驶来,车门弹开了。

    童安鱼急得要命,刚要弹跳起步。

    然而车门一开,林淮叙没挪步,倒是从里面下来一个穿黑色长款羽绒服的男人。

    男人中等身材,五官极为立体,只是脸上的皱纹很深,头顶呲出几根白发,一副过度操劳的模样,眉眼间,其实和林淮叙有几分相像。

    他站在林淮叙面前,隔着半米的距离,明明矮着半头,但摆出的架势像皇帝。

    接着他毫不客气地问:“你妈呢,她现在不接我电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童安鱼及时刹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向前。

    林淮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没有帽子的羽绒服实在不抗寒,他的耳朵和侧脸很快冻出红色,像没有打蜡的,不金贵的那种苹果。

    “她不回来了。”

    “什么叫不回来了,不是说她在那边处理房产和学费退款吗?”

    “不回来就是不回来了。”

    男人脸色极为难看,颧骨肌肉不受控制地弹动,让原本稳重的面容变得狰狞。

    “你们娘俩早就想好了,你把老子给你的钱都留给她了是不是!”

    “我回来帮你,她不回来,就这样。”林淮叙对他的咆哮依旧不作反应,似乎早已习惯。

    “混账,都得给我回来,你把钱留给那个窝囊废,让她一个人在国外享福?”

    只在这时,林淮叙的神情才彻底阴沉而冰冷,像久不见明的天。

    “她是我妈,你放尊重点儿。”

    “我是你老子!”

    怒而失控的一巴掌扇到林淮叙脸上,他的头偏了一下,眼睛微阖又猛地睁开,一种与寒冷分庭抗礼的热辣在他的皮肤上蔓延,他的脸变成了那种日晒不均的,颜色参差的劣质苹果。

    童安鱼掌心氲出汗,用力攥进棉衣里,执拗的不肯闭眼。

    她并不想看别人的窘迫,只是以往这种充满暴力和冲突的画面,她只在文学作品和社会新闻上看到过。

    她父母每天睡前都会有晚安吻,以前她妈医院工作忙,没空陪伴她和她哥,有亲戚过来发几句牢骚,她爸都会生气赶人,毫无条件地维护她妈。

    所以她和她哥从小并不觉得缺失了什么,反而是这种家庭氛围带给她无可比拟的安全感。

    她突然意识到,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物候,有人四季如春,有人冰封千里,它如此截然不同。

    当男人再一次抬手时,林淮叙已经将他的小臂牢牢抓住,手背凸起的骨头几乎要将皮肤顶破,渗出沉冷的血腥来。

    “想我帮你,就别找她,我再说最后一次。”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十秒钟,这期间林淮叙一次都没有咳嗽,他眼睫挂着冰晶,不再呼出雾气,颈子上的血管像一根根扯紧的弦,随时可能断掉。

    他在与身体本能对抗,又或是与某种顽固的威压对抗。

    童安鱼不知道在那短短的十秒钟内林淮叙思考了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林淮叙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的太阳穴胀了又平,然后不甘地放下了手。

    在下一辆公交车驶来时,他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而那夹在腋下的鼓鼓囊囊的钱包,从始至终都没打开并留下过。

    林淮叙在男人离开后才允许自己痛快的咳出来,他咳得很用力,原本宁折不弯的脊背也躬了下去,一副要把扁桃体咳出来的架势。

    童安鱼赶紧朝他跑了过去,她怕林淮叙咳到大脑缺氧晕在这儿。

    这幅身子骨,怕不是祖宗叫林黛玉吧?

    林淮叙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并没有震惊,甚至连眼皮都没掀起来。

    男人的暴力是很有侵略性的东西,哪怕目标明确,也会让旁观者生怯。

    从畏惧到反抗,是一段很漫长的路,他走了二十一年。

    林淮叙嗓子刺痛得厉害,想说话但咳意止不住,大片的白雾飘出来,深青的血管爬上他原本麦白的皮肤。

    “怕了就......咳离我远——”

    他没来得及说完,童安鱼嗖的将润喉糖塞进他怀里,小声说:“你快含一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