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害怕，我叫玛丽，”那个女人笑了笑，摊开双手，站在原地，“小鸡仔怀恩，你知道他吗？他介绍我来找你的。”
说起怀恩，女人们总是会做一个特定的动作。
每次她们来的时候都会说，“是怀恩找她来这里的”，顺便做起这个动作，陪在身边的怀恩就会笑起来，将她们推到自己身边。
诞看到紫衣女人将一只手五指捏拢又松开。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能明白这个动作与怀恩有关。
他紧张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看到明显放下警惕的人，玛丽心里暗笑，果然！一个小孩能有多大见识？这是个乖小孩！那些人紧锣密鼓折腾那么多，效果还不如她轻飘飘提一句“怀恩“来得好！
她走过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微缩版哥谭地图，上面用红笔不起眼地圈出光辉大道 1109 号，保证让第一次看这张地图的人找不到位置。她指向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福克斯轿车：“你需要回市里吗？我可以带你回去。”
趁着小孩看地图的时候，她专注盯着这张脸。
世界上以美丽、俊俏出名的人很多，但她对此不屑一顾。
因为她见过世界上最完美的五官！
就长在布鲁斯·韦恩的身上！
可惜……想起布鲁斯，玛丽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
布鲁斯·韦恩沉迷享乐，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早就被酒色浸透，令人作呕！根本不配用在她孩子的脸上！
幸亏……玛丽继续用隐秘的眼神描绘眼前这个孩子脸上的每一分细节。
在一个星期之前，她偶然遇到这张脸！立刻就被迷住了，多么完美！迷人又性感！她想象不出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无瑕的存在！
感谢上帝！
在她即将承认自己是个坏母亲之际，让她遇到这样一张脸，将这件艺术品送到眼前！
难道不该感谢上帝吗？
这是命运给她的馈赠！
他就应该为自己所有！
很快，很快就可以了……
完美的脸抬起头直视她，清澈天真的目光穿透墨镜镜片直射向她。
如果有天使，那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玛丽立刻堆起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诞抬起头，一丝被窥伺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很像惹恼【菌】后，被祂在暗处伺机报复时的不妙感。
不过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只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指着地图上早已标好的地点，那里一定是蘑菇爆发的起点，又指了指女人的车，一只手平放，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模仿双腿走路的姿态。
人类的理解能力相当强悍，没有一句话，但是凭借两只手，他们也能完成一个简单的对话。
见紫衣服女人点头，诞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是他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有人带他回光辉大道 1109 号，省得自己跑了。
幸福！
玛丽被璀璨的笑容吸引住，直到对方快要起疑才回过神来。
她慌忙带他坐到自己车上，给他系好安全带，为他带上遮阳眼睛和帽子……
真是个乖孩子……
刺鼻的香料气味早已弥漫车内。玛丽坐回驾驶座，朝他露出微笑，发动引擎，径直驶向西北方。
不不不！她当然不想让他再回到那个阴暗贫穷的地方。
她要去的是哥谭西边，猪面教授的大本营。
只有那里才有最完善的工具，能让他成为自己的藏品。
诞任由紫衣服女人摆布，手中紧攥着那朵能稍解暑意的杏鲍菇。
除此外没有任何作用——祂还在装死。
车子里播放他听不懂的歌，很轻柔，让人昏昏欲睡。
诞睁着眼，隐晦的掐着自己的大腿肌肉，他还不想睡。
他看向窗外，高大的楼宇遮天蔽日，过曝的光线经玻璃反射均匀向下铺在地面。他努力找出阴影部分。
又在阴影部分里艰难寻找小小的蘑菇。
……他眯起眼睛，这一路上，似乎一个蘑菇也没有看到。
这绝对不对。
说到底，【菌】是被定义出来的。那么祂不会拥有超过定义本身的能力。
蘑菇，菌丝是怎么生长的，【菌】也只能做到那一步。
祂不能穿越空间，要是祂想从城东跑到城西，那就老老实实一个一个繁衍过去。
一路上，他可是一个也没见过啊！
诞心里警铃大作。
隔着墨镜，他通过后视镜捕捉到紫衣服女人投来的目光。
果然是她搞的鬼！
女人朝他微笑，伸手递过来一瓶水。
他接过来，没喝……不动声色打了一个哈欠，躺到座椅里，心里却在思考怎么跑。
此时他们已经将车开到市区，还是红绿灯口，路过的车辆多了起来……
突然他计上心来。
没想到倒霉这个的特质有时候也能帮助他。
红绿灯口，随着女人松开刹车，车辆重新启动，绿灯在他们面前不停跳动。
就在绿灯亮起、车辆起步的瞬间，诞左手闪电般解开安全带锁扣，右手拇指和食指紧攥杏鲍菇，剩余三指猛地扳动车门内侧拉手！
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推！车门砰然弹开！
他滚身跳了下去！
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凭借手臂缓冲翻滚，踉跄着爬起，拖着伤腿在马路上奔跑起来。
一旁车道上的车发出短而急促的鸣笛，擦着诞驶过。
他听到女人惊讶呼喊的叫喊和福克斯刹车线紧急工作的尖锐摩擦。
诞回头，一如他面对其他女人所做的，缓缓朝她露出一个包含鼓励意味的柔和的笑。
就在这时，对面车道一辆满载的货车突然失控，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猛地一歪，竟直直地朝他冲来！
左舵福克斯汽车加速向右打方向……“轰”！一声巨响，大货车在接触他之前先迎面撞上了那辆福克斯。
诞向远处跑去，将身后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玻璃爆裂声彻底抛下。
他没时间去看紫衣服女人和大货车后续有什么发展。
趁着这个机会他头也不回地扎进路旁的小巷。
检查四下没人注意到他后，忍着疼痛检查自己身上又舔了什么新伤。
右手的创口有些红肿，虽然不再流血，但是发炎状况也不容小觑。
两边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最严重的是腿伤。
他靠在墙壁上，艰难抬起左腿，一大片皮肉被粗糙的地面生生剐掉，深可见骨，膝盖部分肿起一个大包，发黑发紫的瘀血在附近堆积。
需要治疗。需要止血。他不能这么行动，会残废的。
但他没钱。
没钱在哥谭什么也得不到。
他用牙叼下左手的手套，外面脏了，翻过来勉强能用。
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手套被他套进皮肉与裤腿之间。
他狠狠按上去，借着血水，它们三个沾到一起。干燥后，这里会形成一道屏障保护他。
粗糙的包扎让他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这不对，哪怕是从海滨城穿越封锁线进入中心城时，他也没见过谁会用这种方式，完全不计后果。
奈何在打赌自己下半生是否残废和找到【菌】之间，诞选择了后者。
杏鲍菇就在他身边，对诞滴落的血迹没有任何反应，“[你找的地方能量很多？]”他问。
没有回应。
诞呲牙咧嘴，“[事情很不妙是不是？]”他埋怨起来，“[你在吃香喝辣，我都快被人劫走了，你也不来看看？]”
杏鲍菇晃晃身体，菌盖变得鲜红，上面还有黄色的斑点，“[你在撒娇。男人是不能说这些话的。]”
“[你可是要成为男人的！]”
祂笨拙地蹦上诞的大腿，又借力跳到肩膀上，精准地落回他肩头那个“专属”凹陷处，“[算了，当没有听到吧！]”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人类叫它毒蝇伞。吃了能产生幻觉。我一定是产生幻觉才会听到你在说这些。]”
祂跳上去，菌盖和诞的脖颈亲密接触，祂被弹到地面上。
祂不死心，又跳上去，又被弹下来。
诞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你……你能像这样交流了？！太好了！]”
祂长的真快！短短半天，从只有吞噬本能，变成了能对他指手画脚的……嗯，“菌友”？
他打心眼里觉得高兴，他的朋友变得更好了！
而且这也意味着以后他能多一个人说话。
“[是吗？]”【菌】仍在努力回到熟悉的地方，在蹦跳的间隙，他反问：“[我不是一直这么说话吗？]”
“[你是说我表达的单词比之前多？因为我现在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可以吸收。我不需要节省了。]”
诞皱起眉头，他艰难的从【菌】过分活泼的表现中提取出更突出的变化，“[不不，我表达的不太准确，你比之前更情绪化，更像个人类了。]”
“[你会不高兴、嫌弃，这不是植物该有的。]”
“[你到底吃了什么？]”
没人回答他，【菌】又不吭声了，又开始装死。
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招之前一直很奏效，没得到回复？他就也当祂不存在，如果祂不是仍在跳上去-摔下来-跳上去的话……
沉默一会儿，诞看不过去了，眼看菌盖都快摔烂了，虽然祂有了“你”、“我”的概念，但对大小的关注度太少。
他忍着疼痛伸手，帮着祂站在自己肩膀上，“[你现在有点大，变小一些。]”
然后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在【菌】提问前解释，“[蘑菇都是有大小的，你现在已经有实体了。]”
他有些好奇，“[以后你是不是一直有实体？]”
“[应该是吧，]”【菌】说的含含糊糊，“[我也不太清楚。]”
……
被怀恩评价“上世纪跑出来的”诞和同样没见识的【菌】一同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习惯这种痛感的诞站起来，“[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菌】这次变得好说话很多，可能是已经扎根“定居”了。诞听到祂犹豫着说，“[这里没有人类，你要来也行，每天吃蘑菇就好了！我能养你！我在……]”
【菌】的话还没说完，诞听到小巷尽头传来脚步音，他要求祂不要出声，自己转过头去……
他的视线定格在小巷尽头，看到了一个……猪头人……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景象意味着什么，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猛然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