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结的黑色痂壳不断崩裂,金红浆液如同巨兽翻身,每一次液泡鼓胀破裂后,都喷发出浓郁的硫磺气体,使得这一带空气十分刺鼻难闻。
远方,一道白金人影一闪而过,她足尖轻点,灵活地在零散的浮石间快速跃动着。
“嗞——”不留神,金纹袍又被烫坏一角。
热浪时不时扑面而来,难以承受的温度将周遭的空气压缩扭曲,所见之处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狱。此处离岩浆面非常近,宁逍脸的被那热气灼得通红。
汗液又渗进眼角,她眯了眯眼,抬起袖口将额角渗出的密汗拭去。
“咳咳...”
黑色的尘烟和废气钻进鼻腔,她忍不住轻咳几声,止住了喉间因火山灰呛进的痒意。
与此同时,脚底下突然传来阵阵岩浆翻滚的震颤...
她还未站稳,地面霎时就崩裂开来!
不好!那炸开的碎石带着岩浆液竟直冲她脸来了——
眼看火舌就要舔上面庞,情急之下,宁逍一跃而起,凌空轻点踏空翻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扭转身体。
碎石擦面而过,掉到后方的岩浆池里。
她落在一旁略高的宽石柱上,这才稍喘了口气。
好险......
此地的灵气异常活跃,如潮水般在空气中翻涌,然而这些灵气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任凭她如何运转功法,也分毫无法引入体内。不仅如此,施术的灵力也是成倍消耗。
几番折腾下来,如今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只能借助外物以‘拟形’来节省消耗。
抬手熟练施法:指尖拂过腰间的水壶,从壶口缓缓凝出一颗水珠,飞速结印,水珠四散,幻化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方缓解四周热气侵袭。
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次结印了,熔炎甚烈,这水凝罩支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蒸发殆尽,实在经不起如此透支。
她看了看手里见底的水壶,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越往里走地势就愈加低矮,穹顶上方的石壁也随之向下方延伸,山体空腔从操练场那般宽广,逐渐缩小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宽度。
空气里的气息很不妙......
这应是一条向下通行的封闭甬道,夹在山与山的缝隙处。
宁逍虽以武入道,但为修复伤势灵力几近枯竭,再历经一路劳苦奔波,因而此刻在这群山之底,她竟然产生一丝天地独我的孤寂之感,更显得心理也疲惫不堪。
起初甬道内的硫磺味仍很浓郁,忽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风,将气味吹淡了一些,也将她吹得清醒不少,道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修士虽五感灵敏但在这却看不太清,若是此时能循着这股风而行......定能找到出口!
前方,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一个小高台。
她眼底一喜,快步上前,双手至石台边缘撑起,一个用力就翻身上来了。
眼前,是一座低矮古旧的灰石门,门板上蛛网盘结,经年的尘埃在门楣上积了厚厚一层,周遭尽显枯槁灰败之色。
风,正是从这门缝底下传来的。
那缝隙间似有微弱光亮,引她得趴下身子往缝里瞧,似有火光。
瞧不太真切,她只好起身,在周边寻找开门的机关。
本以为要耗费些时间,却发现那机关也很好找,就在手边,是个手掌大的圆盘凸起。她毫不犹豫按下机关,下一瞬,那门板竟毫无阻碍般倏然升起!
随着石门大开,一阵凌冽狂风劈头盖脸般地朝她呼啸而来,一下子就吹乱了衣发。
伴随着风的还有门内刺眼的火光,她反应极快,在发现矛头时就拿手臂一挡,但那强光仍刺进了眼底。
她在黑暗里待太久了,甫一见光,双眼瞬间泪流不止。
此时后腰的伏诛刀也抖动得比之前更加剧烈!
这门里似乎有许多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她,恐怕,快接近这片地域的核心了......
适应光线后,她稳了稳心,抬脚跨进了门内。
穿过石门,令人眼前一亮,果真是另一方小天地!
正前方,是一座连廊的桥。宁逍走在桥木上,通过镂空连廊向下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两旁如池塘般的金红岩浆,金水滚动如鱼跃。
这木质桥身架在熔岩之上,竟不会化!
向远望去,见无数曲折小径接连桥底,九曲回廊间落有亭台无数,再往高处,一座临‘水’的高阁矗立其中。
此处的楼台有些破旧,虽无草木花鸟作配,但仍能看出其中的江南韵味。
岩浆湖泊几乎铺满了整片区域,她临湖而立,也不觉得热。
此处似有阵法?
如此精妙园林,莫不是哪方大能的洞府?
又是谁有如此别致雅兴,将洞府建在这暗无天日的火焰山底下?
宁逍心带好奇,抬脚正准备往阁楼方向去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身后的石门骤然落下!
还未等她回神,下一刻,周围忽然响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呜咽吟唱!
岩浆里,似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声音从里边出来......
“咻——”
宁逍猛地偏头躲开!那东西一闪而过,带着粘液砸在了檐廊的坐凳楣子上...
她定睛一看,见这东西如人脑一般大小,外面裹着一层黄白透明如胶状的液体,随着里面东西的蠕动,液体逐渐脱落,露出了一只像蚂蟥一般的恶心怪物!
那玩意儿扭过身子,没有眼睛,只有一张满是锯齿的黑洞口器。
它似是偷袭不成,不甘心地再次朝宁逍的方向快速爬来,在地上拖出一长串黏糊的痕迹......
宁逍见状毫不犹豫,双手“啪”地合掌,法印速成,困灵锁瞬间出手在空中缠住了虫身,将其甩飞出去砸在一旁的地板上,木地板倏然间凹进一个大坑。
然而那怪的身躯异常光滑,疯狂扭动着,不过几息时间,锁链竟然给它挣脱了!
宁逍侧目,余光瞥见右后方的台子边缘又爬上来了第二只......
她双掌分开,掌心凝出尖利的冰晶,一边一道冷冽灵刃朝两只怪物切割去!
灵气劲风与怪物身体互相碰撞,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却仅是将俩只虫怪震远了些。
什么鬼动静......
宁逍怔愣,这怪物外表看着如面团般软糯无比,怎会如此难杀!
虫怪们才不顾她怎样想,在她愣神之际快速地聚集起来,曲起身躯发力,似乎要借着身体的韧性朝她所在的方向弹射撞来。
她站在原地,似是来不及躲闪。
“铿——”
忽有金纹闪烁,在空中划过两道璀璨流光。
是伏诛出手了!
灵器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了蚂蟥的身躯,虫怪们掉到了地上,一声无力的‘吱吱’后,一下便没了气息。
见此,伏诛刀发出了兴奋的嗡鸣声,它凌空转了一圈,被宁逍反手握住了刀柄。
“吧唧!”后方又射来一只。
宁逍眼神一凛向后一掷,灵刀再次脱手。
“铮——”
刀身震颤。
那怪物来不及挣扎,就被乌金做的利刃深深扎进一旁的廊柱上,一下子就扎穿了蚂蟥怪坚韧的身躯,体内的脏器脓液霎时爆裂开来,脓血溅了一地......
宁逍伸出手指勾着刀柄的环首,猛地将其从内拽出,用力一甩,将上面粘连的黏液甩干净。
在她拔刀时,蠕虫剩余的表皮也随之掉落,她凑近一看,才瞧见木制的廊柱上什么时候被深深烧出了个坑洞。
好像是岩浆烫的?
不,这黄液竟是有腐蚀效果!
绝不能被近身!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
坏了!蚂蟥怪们似乎被她激怒,伴随着叽咕叽咕的黏液声,又一只、两只、十只、二十、三百......上千!
数以万计的黑色吸血蠕虫从岩浆里陆陆续续地蹦跳着爬出。
这些条状的生物密密麻麻地聚集起来,在地上扭动爬行,数量实在太多,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宁逍忍下胃里的翻滚,从怀中的囊袋里摸出一枚赤辰珠,又肉疼似地捂了捂。
下一刻,红色的法珠向蚂蝗军团砸去,虹光一现,轰地炸开了一大片空地,空气中倏然充斥着腐肉烤焦的味道,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好机会!
她不再等,趁着蚂蟥军团喘息之时,踩上一旁长椅上的栏杆,借力攀上廊柱,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到了廊檐顶上。
安全只是暂时的,她也不逗留,立即沿着檐廊的轨迹朝着阁楼飞奔去。
果然......
没跑一会,身后黑色的蚂蟥大军就急冲冲地紧追而上了!
宁逍顺着连廊的屋脊一路狂奔,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已经爬上了阁楼周围的院墙。
离近了才发现,这个阁楼所处的地势也如丘陵一般高。
脚下有几片碎瓦被她踩空,掉进了下方幽深的炎池中,沉下去时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她此刻正蹲在院门上往里望,发现院子正中央有一方巨大的池塘,不同于寻常池子边的青石雕花栏杆,这方的边缘围着的却是一圈密不透风的矮石墙。
没有听见水声……
她又顺着相连的连廊攀上了阁楼二层的檐角,朝池子方向靠近了一些。
这个高度可以看见池塘方向的大致情形。
池塘前方,是一块宽大的影壁,而那萧墙中央,伸出了几条生锈的锁链,锁链另一头朝着阁楼的方向延伸,松松垮垮地垂进池子里。
她踮着脚顺链往里望,见里面,竟然只是一池普通淤泥......
宁逍很失望。
转身,跨进围栏,进了二楼内。
这座阁楼破败异常,不说红漆尽褪,连围栏的凭靠都破了好几处。
她扶着门框,小心从纱窗的破洞往里瞧,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这让她十分意外。
只见这屋内,没有桌、没有椅、没有床,干净的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从未有人来过。甚至连一点儿尘灰都没有......
她正纳闷呢,就听见院门外那群怪东西叫嚣的声音。
回过头,就见下面黑乎乎的一大坨,此时,那紧追不舍的玩意儿离这竟不到十丈距离!
这些臭虫们像是有意识般开始翻滚交叠,一层一层地铺盖,它们蠕动着身躯,如滚雪球一般越胀越大,眼下已然是座小山似的庞然大物!
而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还未停止。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似乎控制着整个蚂蟥军团。
怎么办!
她四处观望,想办法逃出生天,就看见那池子里面的泥似乎动了一下。
这池塘最是怪异,她想着在池边碰碰运气,索性便跳下了屋檐。
甫一落地,就见池子边的石子正在上下跳动,就在她以为是自己体力不支产生幻觉时,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宁逍感到有些眩晕,渐渐站不稳,扶住了一旁的石壁。
紧接着,地面突然发生一阵剧烈的震荡,好似地龙翻身!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消失不见了,连蚂蟥军团都似乎被这地震的动静给吓破了胆,逃命似的一串串跳回到岩浆池里去。
过了一会,震颤消失了,周围的声音也徒然安静下来。
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兽的吐息,那声音如雷鸣一般响彻整个空间。
然后,有人说话了。
“谁人在此喧哗——”
这个声音有些嘶哑,语速很慢,带着一种古老的韵调,像是沉寂了很久。
他开口时,话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又分不清是从哪传来的,好像从心底、又好像是从脑子里面。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些年轻,带着上位者的恐怖威压。
宁逍调整气息,暗暗稳住心底的慌乱。
回过味来却觉得这个人让她感到异常熟悉,与其说声音,不如说这个人的气息让她觉得很熟悉。但宁逍敢确定的是,自己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呵,哪里来的野丫头!”
他每说一句话那股威压就朝着她的方向压重一分,压得她浑身气血翻涌不止。她反应过来时喉头一甜,嘴角已溢出了一丝鲜血。
这人实力莫测,一眼就看穿她的真身,显然高她不止一个境界!
现世竟还有如此隐世高手?
......眼下这种情况,只可迂回不可硬拼!
她心里暗暗打算着,边咬紧牙关极力稳住身子,边运转体内灵力抵御,努力将这股力量给压制下去。
宁逍顶着压力将双臂高抬至额前,不知人在哪儿,便向天空的方向作揖道:“前辈莫怪!我寻一贼人而来,却不想被其陷害才落入此地。打扰前辈清修,晚辈实在惶恐不安!还请前辈为我指条明路,放出山去!”
那声音迟疑了很久没有作声。
许久才冷嗤一声,自说自话:“竟有凡人掉进这火焰山里没被烧死?”言语轻佻问道,“你...是修真之人?”
宁逍微微弯腰,语气诚恳道:“是。”
一阵清风打在她的脸上,宁逍察觉到暗中有双眼睛在紧盯着她,随即她假装恭敬地将腰弯得更低些,好将神色埋进袖子里。
就在这时,那声音突然贴近她耳边,奇怪地‘咦’了一声。
“凌澄心......是你什么人?”他语气里有些诡异的雀跃。
这话问得宁逍一愣:
凌澄心?
谁?
仿佛是能看见她脸上的疑惑,那声音也有些迟疑:“......你不是那凌澄心的徒弟?”
宁逍有些犹豫正要开口,却感到那阵风又吹到了另一边——这鬼似乎围着她嗅了嗅。
“不会错!”
“你身上有凌老贼的道炁味!”
道炁?
与她有关的凌姓之人......
这鬼说的,难不成是清宁派的祖师爷,明镜真人凌道祖?
他语气又气又急:“呵!这该死的味道,本座这辈子都不会忘!”
宁逍感到前额的发丝晃动,那股风似乎又转到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