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时间都过十二点了，石晓阳还没出门，奶奶架不住好奇心问，“今天不和你那个同学出去了？”
石晓阳写字的手一顿，瞭起眼皮看了眼放在旁边的手机，安安静静的。
见他不说话，奶奶更八卦了，继续问：“吵架了？”
这回石晓阳反驳很快：“没有。”
本来今天他是想再去陪奇尚语挂水的，可昨天回来的时候奇尚语拒绝了，说他待在那什么也做不了，会很无聊，还说什么挺麻烦他的。
石晓阳心里压根儿没这么想，和奇尚语待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觉得无聊过，至于麻烦，乔聿之前给他说过，朋友之间是可以麻烦的。再说朋友之间相互照顾一下，怎么会麻烦？
之前奇尚语天天来给他送补钙奶的时候自己又不觉得麻烦了。
但石晓阳当时什么也没多说，只是让奇尚语回家注意保暖，别再着凉，有什么事联系他。
结果从昨晚到现在，奇尚语只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去挂水，今天感觉好多了。】
石晓阳回他：【那就好。】
在书桌前坐一早上了，手边能写的作业都写了个遍，按理说任务超额完成，可石晓阳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往外看，对面好几户人家已经开始挂上红灯笼，窗户也贴上窗花了。
奶奶在客厅里看电视，声音开的不大，时不时能听见她笑两声。
离过年没几天了，到时候奶奶不在家，这个屋里就剩他一个人。从爷爷去世到现在都多少年了，石晓阳早该习惯了。
今年没有工作来阻断这些凌乱的思绪，石晓阳少有的烦躁起来。
在他心里，过年没有期待和美好，而是让人压抑又挣脱不掉的存在。
沉沉的叹了口气，石晓阳余光瞥到放在床头的草莓熊和薯片玩偶。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躺下，玩偶被抱在怀里，草莓的香味似乎淡了一些。
石晓阳开始不着边际的想，过年的时候奇尚语的感冒能好完吗？年前他是不是也和父母一起去买年货？贴春联？
他想起乔聿之前说会去外婆家过年，那奇尚语呢？是会去外婆家？还是奶奶家？想到这儿石晓阳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如果父母在的话，如果自己从小和他们一起生活的话，那自己是不是也能见到外婆？
这是一个没有人能给出答案的问题，石晓阳闭着眼，眉头紧皱。
情绪混乱的时候，他常常会想，人生中这么多重要的时刻，他好像至今都没有迎来一个可以自主选择的机会。
再次睁眼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身上盖着的被子掖得严严实实。石晓阳揉揉头发，起身下床。
一看见他，奶奶开口就教训了两句。“睡觉也不把被子盖好，手还没好，再感冒了怎么办？一点不会爱惜自己。”
石晓阳老实站着挨训，脸上却在笑，看奶奶还有些生气的样子，他难得露出小孩的姿态，走过去坐下。
“谢谢奶奶。”
吃过晚饭，奇尚语发了消息来，说自己感冒就快好了，让他来家里玩。
石晓阳对着手机犹豫良久，奇尚语等了半天没收到回复，直接打了电话。
奇尚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很直接的问：“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啊？”
石晓阳：“还在想。”
奇尚语不解：“想什么？”
石晓阳斟酌字句，“我没去过朋友家。”
这话不假，除了上次送药之外，他从没去过朋友家里。
一是自己性格沉闷，和别人相处从来都不会活跃气氛，平时在学校只是课间的交谈还好，如果是高密度的相处，就会发现他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
这段时间虽然每天都和奇尚语一起，却都是凑在一起写作业，彼此间没有太多交流，可是去家里和图书馆哪能一样。
奇尚语隔着手机都觉得他现在肯定是一脸严肃的神情，“你送药那天不才来过吗？再说我就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好紧张的？”
石晓阳捏着手机不说话，脑子里在想带着作业过去写会不会不太好，结果立马就听见奇尚语说。
“整天埋头写作业，偶尔放松一天总是可以的吧？”
石晓阳：“写作业挺放松的。”
奇尚语：“…………我不管，总之就这么定了，我找了部电影，等你来我们一起看。”
然后不等石晓阳说话，奇尚语就把电话挂了。
接着发来消息：【我明天还要挂水，后天来吧，不能拒绝。】
【猫猫凝视jpg】
石晓阳紧抿着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指来回划拉半天，删删减减，最后回复：【好。】
石晓阳看过的电影不多，除了在电视上的电影频道看过几部周星驰和宫崎骏的，剩下的则是在学校，有时候晚自习的老师会大发慈悲给他们放几部电影。
和朋友单独一起看，是第一次。
奇尚语颓了几天，如今好不容易恢复活力，心里那叫一个乐呵，酷酷下单买了两大袋零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囤年货。
所以当石晓阳拎着东西来的时候，他立马小脸一垮，有点不满的眼神看着石晓阳，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架势。
“怎么买这么多？”
他本意就是不想让石晓阳花钱才邀人来家里玩的，买东西的时候都想好了，如果石晓阳问起来就说是谢谢他这两天照顾陪同。
自从图书馆撞见石晓阳记账那事，奇尚语就一直挺在意，生怕石晓阳和自己相处会造成他生活上的负担。
把人拉进来，奇尚语给他拿了双新拖鞋，“整这么客气干嘛？乔聿和杨子规他俩每回来可都是连吃带拿的。”
石晓阳沉默，他害怕两人间的付出不平衡，如果要继续和奇尚语做朋友，其实不止是奇尚语，包括乔聿和杨子规。
想要这段关系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石晓阳就要确保自己和对方的付出必须达到一个天平。这样的想法或许不对，但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法了。
奇尚语精气神回来了，一大早就把买的零食码在客厅的茶几上，隔远看，跟个小山堆似的。还买了草莓，挑的都是又大又红那种。
空调开的高，石晓阳才进来几分钟就有点热了，奇尚语问他：“你要不要把外套脱了？”
脱下来的衣服被他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到一边。
奇尚语挑了挑眉看着他笑：“你怎么跟第一天上学的小孩一样。”
他笑得开心，故意逗石晓阳。
和奇尚语认识越久，石晓阳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就越多，开朗的，阳光的，温柔的，时不时还有一点古灵精怪。
这些就像平淡如水的生活里不经意间开出的一朵朵花，让人得到慰藉。
奇尚语打开电视，一边投屏一边问他：“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石晓阳摇头。
“那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石晓阳还是摇头，“没有。”
奇尚语“哦”了声，“你平时不会都不看电视吧？”
石晓阳回想了下，说：“很少。”
把草莓推到石晓阳面前，奇尚语去拿他拎来的零食，把袋子里的全倒出来，然后在茶几上挑选半天，又装了鼓鼓囊囊一大袋。
石晓阳眼神一直跟着他，奇尚语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零食太多了，你买的待会一起吃，我买的你也带点回去。”
不给石晓阳开口拒绝的机会，一个草莓就被他眼疾手快塞到对方嘴里，看石晓阳睁大眼睛懵着张脸看他，奇尚语露出得意的笑，“怎么样？甜不甜？”
草莓的果香让石晓阳想到那只草莓熊，“嗯”了声，他点头。
“挺甜的。”
奇尚语挑的是一部外国电影，两个多小时。电影开头，阳光照射海面，从波光粼粼转向深暗的海底，聚在一起的小鱼四散开，一条大鱼缓缓游过，接着电影旁白出现，“有些鱼人们抓不到………”
电影用奇幻的表现手法呈现了主角平凡的一生，梦幻的像个童话。里面讲述了人一生中会遇到的很多问题，爱情，家庭，理想，现实………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挖到了宝藏。直到电影放完，两人都还沉浸其中久久没有说话。
一直到最后谢幕的内容都滚动完，奇尚语才喃喃自语般开口：“人在感觉到幸福和温暖的时候，心情好像会很奇怪。”
石晓阳没有马上回答，好一会儿他才说：“大概是因为…来之不易。”
奇尚语扭头盯着他看，问：“你觉得电影怎么样？”
石晓阳垂着眼，很认真的在思考，几秒后他稍稍抬头，说：“浪漫吧。”
奇尚语和他对视，第一次觉得石晓阳的眼神不再是蒙了层雾那样灰扑扑，而是变得柔软温润又明亮。
嘴里重复着浪漫两个字，奇尚语又听见石晓阳说：“人生有时候是需要这样的浪漫的。”
莫名的，看着此时此刻的石晓阳，奇尚语再一次想起两人初见那天，石晓阳周身水汽氤氲，像浑身带刺的荆棘。尽管后来刺变软了，也依旧让他觉得清冷孤寂。
但现在看着这双眼睛，奇尚语的心跟着软了下来。自从和石晓阳关系变亲近以后，奇尚语常常会有一种恍惚感。
好像之前那些别扭尴尬，陌生疏离的日子都不复存在。时间不过是从两人初见就飞速溜走，一眨眼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