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雾色礁石与晴海 > 第二十二章
    南方的春天是多雨的季节,不似夏季的骤雨倾盆,这场春雨下得缠绵,连日来的阴雨天让人心头也蒙上一层阴翳。

    早读结束后,绵绵细雨渐渐停了,窗外阵阵微风,扑面而来的是雨后独有的,混合着泥土草木的清新空气。天气转晴,阳光从云层里斜斜洒下,连日来的潮湿顷刻间被蒸腾成薄薄的水汽。

    奇尚语盯着窗外湿漉漉的地面发呆,四散的水洼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像一格格电影分镜。他看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石晓阳已经给他把水接好送过来了。

    杯子放到桌面时发出很轻的声响,奇尚语听到动静回头,正好看见石晓阳俯身凑过来,一只手还停在半空,两人对视两秒,石晓阳局促的收回手,问他:“看什么呢?”

    自从那晚过后,奇尚语只要一听到石晓阳说话,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当时的情景。他抬手摸了摸耳廓,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对方呼吸扫过他的皮肤时,激起的怪异触感。

    纷乱的思绪止不住往外冒,奇尚语摇摇头,“就发了会呆。”

    石晓阳了然,指了指刚放下的水杯,“给你接好了,最近容易感冒,少喝点冰的。”

    石晓阳的唠叨对他特别受用,奇尚语嘴角一咧,又开始耍小性子。

    “那怎么办呢?我就是习惯喝冰的。”

    石晓阳现要是在还不知道他的意思,那真就是白相处这么久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和包容,他笑着说:“知道了,下节课我再去给你接。”

    奇尚语哼哼笑了两声,像只傲娇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在他头上呼噜两把,石晓阳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石晓阳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一上午下来,来回帮奇尚语接了两次水,水温都控制在不烫不冰的程度。

    奇尚语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杯壁,越想越觉得石晓阳这人太舒心了,没来由的,傻呵呵笑出声来。

    他同桌被这略显诡异的场景激得浑身恶寒,开始毒舌:“喝个水就成傻子了?”

    奇尚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谢予安无所谓的耸耸肩,故意掐着嗓子调侃奇尚语。

    “我看有些人每次喝口水都跟吃蜜似的,脸都要笑开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你懂个屁!”奇尚语怼回去,心说:有人下课给你接水吗?有人对你嘘寒问暖的关心吗?就羡慕去吧!

    谢予安确实不懂,但架不住好奇心旺盛。往奇尚语身边凑了凑,他问:“你和石晓阳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上次晚自习他过来找我换座位的时候我都懵了,还以为听错了。”

    一点没夸张,当时石晓阳冷着个脸过来要和他换座位时,谢予安差点以为对方是来揍奇尚语的。

    奇尚语又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你不知道的多了。”

    谢予安不懂他有什么好骄傲的,但还是耐着性子接着问:“所以那次你俩咋了?”

    “没什么啊。”

    “没什么你俩聊一节课,骗鬼呢?”

    “就你眼尖,乌漆麻黑的都能看出来我俩聊一节课。”

    没搭理他话里带刺,谢予安满脸狐疑地眯起眼睛盯着他看。“少给我转移话题。”

    奇尚语抠着杯子,不大自然的别开脸,“就…我俩有点矛盾,然后他来找我求和。”

    别人讲故事都是添油加醋,只有奇尚语是缺斤少两,没办法,过程那些弯弯绕绕,打死他也说不出来。

    谢予安听完一脸奇怪,虽然和石晓阳不熟,但人在班里好歹是个优等生,平时为人处世也没什么偏颇的地方。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么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会和奇尚语闹矛盾,还主动求和,简直太骇人听闻。

    视线在奇尚语身上来回逡巡,他一眼看穿,“我看是你小子单方面发脾气还差不多。”

    奇尚语小声吐槽:“平时跟杨子规一样白目,现在又挺有眼力见。”

    “我听得见!”

    谢予安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奇尚语手里的杯子差点甩出去。

    朝对方摆摆手,他说:“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八卦完了就一边儿玩去吧。”

    “你这比中间商赚差价还狠吧?过程呢?原因呢?就没了?”

    奇尚语啪的把手一摊,“没了。”

    看谢予安还意犹未尽的,奇尚语也觉得新奇,“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八卦了?我记得以前你也不这样啊。”

    谢予安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非也非也,那是因为以前我没在你面前八卦,所以你没发现。”

    奇尚语呲笑,敢情还是个隐藏款呢。

    “你应该和乔聿坐一桌,那样你俩能聊到天荒地老。”

    谢予安一听这话瞬间来劲儿了,“你还别说,那晚我俩在那分析了一晚上你和石晓阳的事,最后都给我聊得不想走了。”

    “什么?”

    奇尚语话都喊破音了,像是不可置信,又再问了一遍。“你俩聊什么?”

    嗅到点危险的味道,谢予安挪挪边,解释道:“纯属巧合,都是乔聿拉着我说的。”

    “说什么?”

    奇尚语阴恻恻的问。

    谢予安回忆了下,“他说教石晓阳哄你的方法是他在网上看的…看的…”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对上奇尚语的死亡凝视,然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讲出来,“他说看的是情侣吵架和好大法,就适合你们这种打情骂俏的人。”

    奇尚语皮笑肉不笑,“还有呢?”

    谢予安尽量把自己摘干净,“我就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俩两情相悦,正处于暧昧期。”

    几句话被他说得磕磕巴巴,奇尚语问:“所以你就信了?”

    “当然没有,我当时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奇尚语悬起来的心稍稍放回去了一点,随即又听见谢予安继续道:“但是这几天石晓阳不是对你很体贴吗?接个水都舍不得让你跑,然后你每次还都对着水杯乐呵呵的傻笑…”

    “停停停!!!”

    奇尚语及时打断他,“不是,这么离谱的事你都信?”

    “看久了也就不觉得离谱了。”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倒也不用,你放心,我这个人思想开明,绝不会出现任何歧视的行为。”

    奇尚语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一巴掌呼在他背上,“开明你个大头鬼,你看不出来我俩只是正常的朋友关系吗?”

    谢予安撇撇嘴,不以为然,“我又不会对着朋友给的水杯傻笑…”

    “你还来劲了是吧?”

    奇尚语作势还要再给他一掌。

    谢予安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一股脑的往外倒,“乔聿都说了,你俩是当局者迷,我们是旁观者清。”

    奇尚语恶狠狠瞪着他,“不想死就闭嘴。”

    上课铃适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奇尚语憋了一节课,下课后老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杀到乔聿旁边,一把薅住人往教室外面拽。

    “脖子要断了,你干嘛啊?”乔聿嘴里嚎个没完,手不停拍着奇尚语的胳膊,张牙舞爪的。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摔到阳台的墙壁上,奇尚语揪着他的衣领,凶神恶煞的质问。

    “你之前都跟谢予安乱说什么了?”

    乔聿光滑的大脑哪里能反应过来,啊了声,一副懵逼的表情,“我说啥了啊?”

    奇尚语手上用力,“你还装。”

    乔聿费劲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衣领揪出来一点,“你好歹也给个提示啊,我每天说这么多话,哪记得这么多?”

    “就他和石晓阳换座位那晚。”

    乔聿嘿嘿笑了两声,贱嗖嗖的,“我俩就随便唠唠,你怎么还急眼了?”

    “你造谣都造到我头上了,我还不能问了?”

    “能问能问,但你先把我放开,跟个恶霸似的把我抵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啊?”

    奇尚语撒手前往他胸口捶了一拳,疼得乔聿吱哇乱叫。

    “下次你再胡说,我还揍你。”

    “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啊。要不是我帮忙,你俩指不定要冷战到什么时候。”

    奇尚语不乐意了,这本来就是他和石晓阳两个人的事,而且非要追究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乔聿和杨子规呢。

    “谁要你帮了?”

    “你别不识好人心,如果没有我,你指望晓阳靠他那木头脑袋能想明白你生气的原因?”

    奇尚语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他确实忽略了,但也不喜欢听到乔聿这么形容石晓阳,于是他回呛乔聿,“就你尖脑袋聪明。”

    “少刺我,你当时不就是因为我和老杨摸了晓阳的头发,然后你吃醋了吗?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自己生气还要晓阳去哄,小气鬼。”

    乔聿一语见血,奇尚语脸“腾”地就红了,“才不是什么吃醋,我只是单纯觉得……”

    乔聿好整以暇看着他:“觉得什么……”

    奇尚语一时间答不上来,那时候他是有点嫉妒的心理没错,可那跟吃醋八竿子打不着,再说了他和石晓阳是朋友,吃的哪门子醋啊?

    他开始炸毛,“你别整天说些奇怪的话。”

    乔聿占据上风,吊儿郎当的,“是吗?奇怪的是谁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奇尚语逼问不成,反而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气鼓鼓的回到教室,像个一碰就会爆炸的气球。

    杨子规少见他吃瘪的模样,好奇凑过去问乔聿,“你把语咋了?”

    乔聿笑得神经兮兮,话里话外都在调侃奇尚语,“没事,某人脸皮薄,被我戳中心事,害羞了。”

    奇尚语吃了败仗回来,连带着看谢予安也不顺眼。心里把两人打成共犯,他狠狠哼了谢予安一声,决定单方面和他俩冷战。

    谢予安遭了冷眼,很识时务的没去惹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奇尚语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更多的是烦闷。刚才和乔聿的对话被他翻来覆去不停琢磨,越回想思绪就越像乱麻一样捋都捋不清。

    换作以前,乔聿说的那些话,他就当对方嘴上没谱,听听也就过去了,哪会想现在这样在意。可这次从听到谢予安说出什么情侣,暧昧开始,再到乔聿说出他是吃醋,奇尚语的内心就没平静过。

    他一边在极力否认,一边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掺杂在里面,简直像个矛盾体。

    这一周来,那晚的事总会时不时浮现在眼前,奇尚语总会想起当时和石晓阳挨在一起时,两人交织的呼吸扫过皮肤的感觉,以及那明显不正常的心跳。

    这种古怪的心情就像水洼里的倒影,晃一晃,又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