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开始飘起密密麻麻的小雨。
时芽输着液侧躺在病床上,很认真地盯着从玻璃窗上往下滑落的雨滴,看着一道道雨痕布满整个窗面。
那个叫纽约的城市也在下雨吗?
没有自己,也不会再淋雨了吧?
他哥特别得引人注目,所有人都会记得他来自哪个孤儿院,可也都会忘记下雨天不会有人来接他放学。
而春天,是个爱下雨的季节,它阴晴不定,时不时就爱捉弄没有带伞的孩子。
某天下午,他坐在大厅门口等他哥放学回来,平常他都是蹲在院子的铁门那里等,可现在外面下着大雨,院子里的沙地会把他的鞋弄脏,他哥说过:“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就不要上我的床。”
那天,他等了好久,墙面上的长针从三转了一圈回来又指向三,他才看见他哥推开沉重的铁门往他这里走。
他哥是生扛着大雨在往前走,那雨得多重啊!不然他哥那如山峰的肩膀怎么会被削平。
他立马跳起来,在大厅跟个苍蝇似的到处打转,最后给自己头上套个塑料板凳,再手里举一个,直接奔进大雨中。
越来越近,他看见他哥看向他的目光有隐约的怒气,来不及认错,直接立定,踮脚,举高,手中的板凳准确无误地套在了他哥的脑袋上。
他哥一个愣神,过了好几秒问:“你在干什么?”
“不能淋雨,书上说‘淋雨脑袋会疼’。”时芽抿着嘴唇说完就转身跑了。
他跑回大厅,取下脑袋上套着的板凳,看了眼自己的鞋,慌张地从衣服兜里掏出小方帕,蹲下身子努力抹干净鞋上的泥沙。
期间他还看了眼院子,想在他哥进来前弄干净。可他发现他哥还站在原地,一只手还摸着塑料板凳的脚。
他顾不上擦鞋,大喊:“哥哥,你快进来呀!”
他哥看过来,但还是没动,于是,他又拿起塑料板凳准备往自己脑袋上套,这时,他哥,终于舍得迈开他的双脚,朝他这里飞快地跑过来。
最后,他哥在睡觉前顶着面无表情的脸站在水池前刷他的鞋,晾在窗台上。
半夜,时芽睡得迷迷糊糊,老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一下一下扯着,还伴随着闷哼声。
他睁开眼,看见睡在自己身旁的哥哥捂着嘴,胸前上下起伏着。
他靠过去,额头抵着对方的肩膀问:“哥哥,你好暖和。”
说着还想把手也搭上去,他哥却一点儿犹豫也没有就把他手给打开,随即背过身去,“别挨着我。”
时芽一愣,睡意消散,紧张地问:“哥哥,你生病了?”
“没有。”
“可你好烫。”时芽不顾对方的阻拦,执意从身后抱紧,想从对方身体上吸走一部分热量。
他哥推开他,起身,去原本属于时芽的床上盖上了被子睡觉,还在时芽也想跟着起身过去时,凶狠狠地说:“敢过来,以后都一个人睡觉!”
于是,整个夜晚,时芽都听着他哥的闷咳声而难过。
从那以后,每逢雨天,时芽就会偷摸摸找食堂的赵姨借伞并借口给她打下手,躲过护理员的追问,再悄摸摸从后院的狗洞钻出去,顺着公交车的方向往他哥的学校赶,再没有让他哥淋雨回去。
也就知道,原来,爱下雨的春天,它阴晴不定,时不时就爱捉弄没人爱的孩子。
闷雷一响,绵绵细雨转换成瓢泼大雨。
时芽输液完成,贺医生进来给他冲洗和封闭滞留管。
沉默寡言的贺医生混合一堆小瓶子里的液体,让时芽吞下去,并告诉接下来八小时内不能喝水以及液体类的事物。
时芽顺应点头。
趁着对方收拾医疗器械的空挡,时芽问:“贺医生,你最近有跟张林院长通话吗?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贺贝文闻声,手上的药瓶没拿稳,掉落在操作车上,发出哐啷一声。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贺贝文继续收拾东西,低着头说:“他死了,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追债的人用刀捅了,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死亡。”
“什么!?死..死了?”时芽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对,有两天了。”贺贝文冷静地说。
“这...”时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虽然张院长欺骗他,私下扣留他的信甚至很可能对他说过的有关他哥的消息都是谎言,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何况,是他认识了这么久,从一定意义上来讲还是一个曾经作为他的家长的人就这么死了,难免心中五味成杂,心情低落。
这么想着,时芽就想起自己那几十封信,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儿?
几十封信按照落款时间被一一摊开摆在桌面上。
男人一封封看过去,看的时间有点久,窗外照进来的光亮逐渐被屋内白炽灯代替。
看到最后一封时,一朵半开的樱花被风从窗缝中送了进来。
男人酸胀的眼睛被吸引,他拿起樱花,再放下樱花,看向满桌的信纸,才惊觉,桌面早就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樱花。
他想了想,喃喃自语道:其实,樱花一点儿也不好看。
电话铃声响起,他搓了搓眼睛才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在哪儿?”电话那方的男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问。
“有事儿吗?”男人也不甘示弱,冷漠开口。
“A大厦,十八楼1804,现在过来。”
还是一如既往地命令,毫无长进和新意。
“很忙,之后再说。”
对方似乎不适应有人拒绝他的命令,强忍着怒气威胁道:“听说那小孩儿病还没好?把他也接去国外治疗吧。”
安静的空间似乎能听到骨头被咬碎的声音,男人紧紧握着手机,“半小时后到。”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接着,砰的一声,手机被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倒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