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徽章沉入抽屉底层的轻响，被窗外永昼学院模拟的季风呼啸盖过。
战术分析课的光幕上，虫族黏液分子模型缓缓旋转。
赵司铭的声音依旧冷硬：“腐蚀速率与环境湿度呈指数级正相关。记住，如果你们哪天真上战场了，忽略这个，护甲就是一层纸。”
阶梯教室后排，陆凛野难得没转笔，单手撑着下颌，目光落在窗外被风卷起的合金树叶上。
顾玄聆坐姿笔直，指尖在虚空投射的战术屏上快速记录着关键数值投影，眼中映着晦涩的分子式。
“陆凛野。”
突然被点名，陆凛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视线从窗外收回。
“重复我刚才讲的黏液化衰减临界点。”赵司铭的目光犹如利剑。
陆凛野张口报出精确数据：“环境湿度低于37.8%，催化酶活性衰减至阈值以下，腐蚀速率降至安全线内。”
赵司铭沉默了两秒，没再追问，继续讲解。
下课铃响，林衔月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终于讲完了！老赵最后那眼神，我以为他要吃人。”
“是你自己心虚吧？”程云岫笑着收起眼镜。
“程程你变了……”林衔月歪头幽怨的望向程云岫。
陆凛野短暂的忽略这对活宝对话，抓起背包甩上肩头，目光扫过旁边刚合上战术屏的顾玄聆：“走了，最后一顿食堂红烧肉。”
食堂的气氛比往日松散。新生们带着考后的雀跃，讨论着假期去处。
学年最后的刻度，正无声滑向终点。
陆凛野端着堆尖的餐盘挤过来时，顾玄聆面前依旧是一份标准餐，而林衔月正小声抱怨行李打包空间不够。
陆凛野把那碟油亮的酱烧肉拨到自己盘里，顺手把程云岫瞄了半天的清炒菌菇推过去，筷子利落地从自己盘里夹走两块炖得软烂的胡萝卜丁，稳稳落在顾玄聆的绿叶菜旁边。
“陆哥，你这喂兔子的癖好是改不了了？”林衔月咬着勺子笑。
“补给站明天就关，”陆凛野头也不抬，咬了一大口肉，“再不吃，假期就啃营养剂吧顾玄聆。”他嚼着肉，含糊道，“能量膏那玩意儿长途运输容易变质。”
顾玄聆看着那两块胡萝卜，沉默两秒，用叉子边缘把它们推到盘子角落，继续切他的能量方块。
等陆凛野快把肉排吃完，盘子角落空了。陆凛野端起汤碗，遮住了嘴角一点弧度。
下午是学期最后一次模拟舱协同训练。地点依旧在深渊回廊，但此时空气里已少了些紧绷，多了份熟稔。
顾玄聆站在舱门入口，指尖在浮空战术板上快速调整着几个参数。
陆凛野抱着手臂靠在一旁冰冷的合金壁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赤隼的在他肩头安静地整理羽毛。
“B点路径修正，新增环境湿度变量干扰。”顾玄聆低声说。
“嗯，”陆凛野应了声，没睁眼，“老法子，加0.2秒冗余。”
顾玄聆指尖在战术板划过，数据流微调：“误差？”
“0.3度撑死了。”陆凛野语气笃定。
演练过程顺得像磨合已久的齿轮。墨绿色腐蚀液泼洒时，程云岫的护盾瞬间亮起。阴影中的镰刀虫嘶吼扑出，陆凛野的刀锋如约而至，精准切开关节脆弱处。
“目标清除。误差0.2度。”顾玄聆的声音在私人频道响起。
陆凛野甩了下刀：“收到。”
训练结束的点评简短。赵司铭站在集合区前，目光扫过汗湿的四人，脸上的疤痕似乎都柔和了一瞬。
“Vespera-5，”他的声音难得少了冷硬，“这个学年，干得不赖。”
林衔月眼睛瞬间亮了，挺直了背脊。
程云岫推了推护目镜，嘴角有笑意。
陆凛野抱着手臂，难得没吭声。
顾玄聆微微颔首。
赵司铭的目光扫过陆凛野和顾玄聆，“假期别光顾着撒野。该修的修，该养的养。二年级，”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没那么好过。”
解散哨响起。
回宿舍区的路被夕阳染成暖金色，行李打包箱和运输机器人零星出现在通道里。
“我先撤了！”林衔月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朝程云岫挥手，“程程你明天几点的穿梭艇信号好的话假期连麦打游戏啊！”
“早上八点，”程云岫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装备箱，“信号覆盖不到边缘星球，估计悬。开学见，衔月。”
“开学见！”林衔月风风火火地跑了。
程云岫转向陆凛野和顾玄聆：“凛野，玄聆，我先去装备部交还训练甲。”
“嗯，”陆凛野随意摆摆手，“路上别睡过头。”
通道里只剩下两人。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影子被夕阳拉长又缩短。
陆凛野踢开脚边一颗松动的合金铆钉，铆钉咕噜噜滚远。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呢？回家陪顾姨？”
顾玄聆脚步稍稍放慢：“留在学院，精神力学部有深渊回廊训练名额。”
“啧，”陆凛野挑眉，“假期还泡训练舱？你也太无聊了。”
“你呢？”顾玄聆侧头看他一眼。
“我？”陆凛野轻笑，“回凛冬哨站。老爷子说雪原深处发现点有意思的玩意儿，让我回去帮忙‘看看’。”
顾玄聆没追问“看看”意味着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凛冬哨站，通讯中继覆盖薄弱。”
“知道，”陆凛野无所谓地耸耸肩，“冻不死。信号飘过来估计也是下个月的事了。”他脚步停在通往自己宿舍的岔口，转身面对顾玄聆。
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不羁的轮廓。他下巴朝学院深处，深渊回廊入口的方向微抬，“下学年一起把那些虫子碾过去。”
没有多余的话。顾玄聆冰蓝色的眸子映着陆凛野的身影，夕阳的金辉融化了些许深处的冷冽。
“嗯。”他清晰地应了一声。
陆凛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抬手，这次没犹豫，拳头在顾玄聆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走了！开学见，顾玄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宿舍通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顾玄聆站在岔路口，微微望着那方向。肩膀处被捶过的位置，隔着作战服似乎还留有短促的力道。
他收回目光，转向通往自己宿舍和深部训练区的另一条通道。
夜色笼罩下来。
陆凛野的房间有些乱，一个半开的行军背包扔在地上，几件厚实的抗寒作战服随意塞在里面，旁边散落着凛冬哨站特制的能量剂包装袋。
他坐在床边，战术平板悬浮面前，幽蓝的光照亮他专注的脸。屏幕上不再是深渊地图，切换成了凛冬哨站周边广袤冻土的遥感扫描图，几处被高亮标记的区域透着未知的气息。
赤隼从精神图景中飞出，停在他膝盖上，锐利的眼睛也盯着地图。
相隔不远的宿舍内，顾玄聆坐在书桌前，屏幕上是复杂的个人精神力回路，修复进度条缓慢地推进到97%。
屏幕一角，那个跳动着“陆凛野-神游阈值监测（授权共享）”的小窗口依旧亮着，只是旁边多了一行小小的状态注释：[目标区域通讯：不稳定（预计）]。
桌角，熔炉徽章静静躺在那里。他目光扫过那行小字，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像某种未完成的疏导路径。
巨大的森蚺在墙角盘踞，冰冷的竖瞳倒映着屏幕的光。
窗外，永昼学院模拟的星河依旧流淌。
深渊的刻度盘悬停在假期之后，而名为Vespera-5的齿轮，已在风雨兼程的磨合里，铸就了奔赴下一个深渊的默契与力量。
假期不是终点，只是一次短暂的整备，为了更严酷的实战，更遥远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