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大厅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永昼学院铁灰色鹰徽在大厅穹顶投下威严的阴影。
仪式简洁而庄重。永昼战斗系的齐岳元帅亲自为小队四人颁发了象征“荆棘之冠”的实体勋章——一枚由特殊合金铸造、形似熔炉简化轮廓的暗金色徽章，背面镌刻着他们的编号和名字。
“S级任务序列准入资格，将在你们正式提交志愿后发送至个人终端。”齐岳元帅沉稳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厅，“熔炉之战，是你们实力的证明。后续的战场，才是试炼真正的锋芒。好好休整，年轻人们。”
医疗中心的单人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营养液的特殊气味。
程云岫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小口喝着林衔月刚递给他的——据说能快速补充精神力的奇异果果汁。
他脸色好了许多，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透支后的虚弱。
“医生说我精神力有点轻微过载，休息两天，配合治疗仓就没大碍了。”他对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三人说道，语气平和。
“太好了！”林衔月松了口气，帮程云岫拿过空瓶，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回收口，“你是没看见，当时你脸色白得吓人，我还以为……”
“以为我光荣就义了？”程云岫温和地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放心，没拿到‘荆棘之冠’的勋章之前，我可舍不得。”
陆凛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知道舍不得就好。下次别那么玩命，护盾碎了就碎了，顾首席皮厚，抗揍。”
顾玄聆坐在窗边的另一张椅子上，正低头看着自己个人终端上关于精神回路过载修复的文献资料。
闻言，他视线从屏幕上抬起，淡淡地扫了陆凛野一眼。
陆凛野接收到那毫无情绪波动的目光，反而笑得更加肆意，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怎么，我说错了？最后那下冰盾要是没程云岫补刀，你现在能坐这儿看资料？”
顾玄聆没理他，目光重新落回终端屏幕。倒是程云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陆首席，当时情况紧急，我知道顾同学他肯定能……”
“行了。”陆凛野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站起身，“你好好躺着养伤。林衔月你也是，我让医疗中心在隔壁留个房间，这几天你和程云岫作个伴，省得你精力过剩又去祸害模拟舱。”
“喂！陆凛野！”林衔月立刻炸毛。
陆凛野已经揽过顾玄聆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他从椅子上带起来：“走了走了，小顾同学，别打扰病号休息。我们也有点‘战后创伤’需要紧急处理。”
顾玄聆被他半推搡着带出病房，也只是象征性地挣了一下，便随他去了。
临到出门前，他回头对病房里的两人点了下头：“好好休息。”
————
夜色如同柔软的幕布，缓缓覆盖了喧嚣的永昼学院。
陆凛野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深灰色运动服，顺手拿了一罐高蛋白能量饮，脚步随意地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夜间训练场。
巨大的穹顶下，能量器械区只剩下自动维护机器人在无声穿梭，发出低微的嗡鸣。
大部分学员都已返回宿舍休整，只有远处格斗区还有几个精力旺盛的身影在加练对抗。
他本想去重力调节舱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被靶场区域的身影吸引。
顾玄聆换下了常服，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蓝色训练服，正站在一台精神力校准靶位前。
他身形挺拔如松，单手按在感应面板上，闭着眼睛。巨大的森蚺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冰冷的竖瞳锁定了前方光束模拟出的移动标靶，散发着无形的专注力场。
微湿的黑发有几缕贴在额角，侧脸在场地边缘的冷光下显得轮廓分明而沉静，唯有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怠，暴露了白日激战的消耗。
陆凛野脚步一顿，随即提着罐子走了过去。训练靴踏在光滑的合金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顾玄聆似乎感应到他的靠近，并未回头。森蚺的身影也缓缓盘踞起来，冰冷的竖瞳转向陆凛野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么敬业？勋章的热乎劲儿还没散，就来加班了？”陆凛野的声音打破了这片角落的寂静，他自然地站到顾玄聆身侧约半步的距离，目光扫过校准靶位闪烁的数据屏。
顾玄聆收回按在感应板上的手，森蚺身形也随之淡化消失。
他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转向陆凛野，声音比平时稍低一点，带着训练后的微哑：“校准精神力输出峰值。在熔炉平台时，影响了原有的稳定性。”
他的目光落在陆凛野手中那罐能量饮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你喝的这个？强化型XT-7？”
陆凛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瓶罐，点点头：“嗯，恢复效果不错。”
“XT-7中的含碱量超标，对刚经历阈值波动的哨兵在神经修复上有抑制作用。”顾玄聆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念教科书，但那眼神分明带着不赞同，“医疗官建议你这几天摄入常规型Z-3能量饮。”
陆凛野一愣，随即咧嘴笑了：“哟，小顾同学，连我喝什么牌子你都记这么清楚？医疗报告你看得够细啊？”他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罐子。
顾玄聆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直视着他。几秒后，顾玄聆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轻了几分：“你的左眼瞳孔边缘，有轻微红斑。”
陆凛野闻言，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随即抬手想揉。顾玄聆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步。
冰凉的指尖并未触及皮肤，而是在距离陆凛野左眼角几厘米的前方停下，虚虚地点了一下方向。
“这里。”顾玄聆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高强度精神冲击后的毛细血管应激反应。需要冷敷处理，避免揉搓。”
陆凛野的手停在半空，看着顾玄聆那双清澈的双睛。
“顾玄聆，”陆凛野放下手，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压低的声音带着探究的笑意，“你这敏锐的观察力……是不是用在我身上有点暴殄天物？”
“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对方额角的碎发，“——你其实挺在意我这‘战后创伤’的？”
顾玄聆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冰蓝色的眸子迎上陆凛野带着促狭笑意的黑瞳，里面清晰地映出对方写着“被我逮到了”的神情。
他抿紧了唇，那抹因疲惫和能量消耗而显得格外苍白的唇色，此刻似乎更淡了些。
他猛地别开视线，就在陆凛野以为他要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时，顾玄聆却飞快地从自己训练服内侧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几乎是有些强硬地塞进陆凛野空闲的那只手里。
入手冰凉，是一个便携装的精神力舒缓剂。
“……拿去。”顾玄聆的声音有些生硬，语速也比平时快，“你的舒缓凝胶。”他像是急于解释什么，又补充道，“赵教官要求我必须确认搭档完成赛后恢复。”
陆凛野低头看着手里那管冰凉的特供剂，又抬眼看了看顾玄聆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明显泛红的耳尖。
赤隼在精神图景里发出一声愉悦的清鸣。
刚才那一瞬间的强硬和别扭，远比任何话语都更真实。
“谢了。”陆凛野这次没再调侃，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难得的郑重。
他将那管珍贵的凝胶收进口袋，然后也伸手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了那枚暗金色的熔炉徽章，递向顾玄聆。
“啧……”陆凛野低笑一声，带着点真实的感慨，“这名字取得倒挺应景，差点真被塞进那炉子里炼成渣了。”
顾玄聆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那冰冷的刻痕，声音在器械区低微的嗡鸣背景中显得格外清晰：“‘磐石’节点启动前3秒，屠戮者射线的瞬时功率峰值达到了临界值的122%。你的斩击角度，比预定轨迹偏移了2度。”
陆凛野抬起眼看向他，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所以？”
“所以，”顾玄聆将徽章递还给陆凛野，冰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陆凛野温热的手心，留下一抹微凉的触感，“如果角度偏移超过3.7度，或者你的精神力在那一刻出现一点迟滞，冰盾崩溃的同时，结局会很麻烦。”
他没有用“颅骨碎裂”这种具体描述，但平静的话语下潜藏的意义两人都懂。
陆凛野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些许，他沉默地接过徽章。训练场空旷的角落，只有自动维护机器人滑过地面的轻微声响。
“下次，”陆凛野忽然开口，“再有这种‘麻烦’，”他直视着顾玄聆冰蓝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自己硬扛，‘麻烦组合’得一起抗麻烦，懂吗？”
顾玄聆迎着他的目光，那目光锐利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几秒后，顾玄聆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喉结微动，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嗯。”
没有多余的言语。赤隼在精神图景中发出一声低沉的的鸣叫。另一边，森蚺庞大的头颅缓缓埋入盘踞的身躯下，冰冷的竖瞳半阖，仿佛也进入了更深层次的休憩，气息变得平缓。
陆凛野拿起喝剩的能量饮，仰头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投入旁边的回收口。
“走了，”他再次拍了拍顾玄聆的肩膀，“别练太晚。勋章是拿到了，命也得留着戴。”说完，他转身，双手插回运动服口袋，迈着慵懒却稳健的步伐，消失在通往宿舍区的通道阴影里。
顾玄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彻底融入阴影。训练场的冷光勾勒着他清瘦挺拔的轮廓，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徽章时那冰冷的金属棱角和擦过对方手心时一刹那的温热触感。
精神图景深处，熔炉战场残留的轰鸣与灼热，终于被这训练场清冷的夜与掌心交织的复杂温度所彻底平息。
远处，维护机器人发出柔和的提示音，滑向下一个待检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