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请用。”女子并没有回话，只是微微低头将茶碗放于竹畚之上，作出一请的姿势。抬头看向他时，竟有片刻失神，但迅速被笑容掩盖。
“多谢。”晏持拿起茶碗尝了一口，顿时觉得茶香四溢，“好茶。”
女子又拿起瓢来将茶添满：“我听家仆说，郎君自称是我的旧相识。”
“自然。”晏持毫不胆怯地喝着茶，女子有片刻的愣神
“我们见过一面不是吗？”晏持补充道，“五年前，阁下开店之时，我曾与贾侍郎前来贺喜，怎么不算旧识呢？”
女子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倒是我的不是，竟不记得上官在何处高就。”
“在下大理寺少卿晏持。”
“晏上官。”女子从善如流。
“那我怎么称呼你？”晏持又喝完一杯。
“小女子姓段，旁人都叫我留娘。”留娘回答。
“琉娘？”晏持点点头。
“上官今日来找我，怕并不是想来与我叙旧的吧。”留娘轻抿了一口茶，含着笑意问道。
晏持从怀中拿出两幅画来：“娘子认识这两位吗？”
留娘将茶碗放在一边，细细打量着两幅画：“倒有些印象，似乎是我这里的两位花魁。”
“你好好辨认清楚，可千万不要认错。”晏持严肃道。
“这应是四年前的花魁青娘，鼻尖还有颗小痣，这位应是两年前的花魁胡十二娘。”留娘又看了一遍，“上官要找她们两个吗？”
晏持将画卷收起：“段娘子知道她们的下落？”
留娘摇摇头：“两位花魁几年前都赎身离开了，我只听说像是被有钱公子带回去做了妾，其他的我便不清楚了。”
“这两位娘子已经遇害了。”晏持拿起茶碗，抬眸看向留娘。
只见她微微有些惊讶，但又迅速收回：“啊…是吗？”
“娘子并不好奇？”晏持放下茶碗。
“当然好奇，但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插手的，上官来此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吗？”
“当然，娘子何时开的酒楼呢？”晏持随意问道。
“算起来也有七年了。”
“酒楼只出了两任花魁？”晏持追问。
“七年前，小女子刚来此处，也不懂开店，大约过了两年才想着花魁这个法子，每年一任，现如今也不过四个花魁。”留娘回想着。
“四个花魁？”晏持皱眉，“其他花魁现下何处？”
“第一任花魁常二娘如今仍在我们酒楼，第三任花魁花颜娘子在选后不久便自己赎身，说是回老家去了。”留娘回答道。
“花颜娘子的老家在哪里？”
“这我倒是记不清了，似乎是徐州人士。”留娘仔细想了想。
“那常二娘呢？我想见见她。”晏持立即道。
“她应该还在房里。”留娘随即起身，用手轻轻摇了摇墙上挂的一根红绳，只听见轻轻的铃铛声。
“娘子真是聪慧，这种叫人的法子我倒是第一回见。”晏持打量着着墙上挂着的数根彩绳，每根绳子都有几颗铃铛，看样子是为了联系不同的人。
“见笑。”留娘微微一笑，便坐回去重新为晏持添茶。
“娘子的紫笋茶味道甚好。”晏持又喝了一杯。
“上官觉得好，一会儿便拿些回去，也算是不辜负这茶了。”留娘说罢，就拿出一个茶饼准备装起来。
晏持刚想拒绝，常二娘便推门进来。
“娘子找我？”常二娘见到晏持先是一惊，行过礼后才向留娘打招呼。
“二娘，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晏上官，他有些话要问你，你不要担心，尽管回答便是。”留娘示意她坐下。
常二娘有些紧张地摸着椅子坐了下来：“不知道上官想问些什么？”
“常娘子模样俊俏，不愧是当年的花魁。”晏持夸赞道。
常二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上官说的哪里话，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小女子现在人老珠黄，可比不得从前了。”
“常娘子可还记得青娘与胡十三娘？”晏持问。
常二娘想了想，便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这两位曾经也是月挽楼的花魁，娘子没印象了？”晏持反问道。
“花魁？”常二娘想了想，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腿，“想起来了，她们两个没多久就被贵人接走了，令我们其他姐妹好生嫉妒。”
“贵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听阿元说青娘和胡十三娘当花魁以后突然得了一块银铤。”常二娘感慨道。
“阿元？”晏持看了一眼留娘。
留娘接过话道：“阿元原是我们酒楼的一个洒扫丫鬟，因为办事勤快，所以深受大家喜爱，不过她一年前就已经离开酒楼了。”
“为何离开？”晏持追问。
“她家里的老娘病重，她自己也是个病秧子，还被婆婆搓磨，日子难过得很。她听说母亲生病以后，就立马拿钱回去了。”常二娘补充。
“阿元娘子和这两位花魁关系如何？”
“挺不错的，阿元聪明伶俐，年纪也小，很会讨我们这些姐姐的欢心，平时也会做一些小手帕、小香囊之类的送给我们，所以我们得了东西，也会多少分她一些。”常二娘回答道。
“是吗？”晏持若有所思，将茶碗放下便站起身来，“叨扰二位了，改日再找娘子喝茶。”
留娘和常二娘行了一礼，便送他出门。
“对了，娘子可留有几位花魁以及那位阿元娘子的住址与画像？”晏持一边下楼梯一边问道。
“二娘手中有一本名册，”留娘看了常二娘一眼，常二娘微微屈膝，点了点头便急忙赶去拿册子。
“娘子年岁不大，但颇懂驭人之术。”晏持见状，似乎意有所指。
“上官见笑，小女子行商几年，总该有些治人的法子。”留娘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两个捕快见晏持下楼便立刻迎了上去：“晏少卿。”
不出片刻，常二娘就将手里的名册交到晏持手上，上面记载了历届花魁的画像、年岁、喜恶以及户籍等。
“多谢娘子。”晏持拿起名册，就准备离开，但下一瞬突然转过头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见过娘子，娘子可是长安人士？”
留娘微微一愣，笑着回答道：“小女子乃涿州人士，七年前便来了长安，上官见过我也不出奇。”
“娘子可有婚配？”晏持追问道。
留娘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没有，但是和别人私过奔，两人也拜过天地，虽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算有了婚配吧。”
“那娘子的夫君……”
“我们做了一日夫妻，我便后悔了。”
晏持皱眉，并没有多问，刚准备离开，留娘双手递上一包茶饼：“见上官喜欢，这茶饼权当作我向您赔罪，请恕我忘记故人。”
晏持微微一愣，很快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推辞了，感谢娘子的礼物，在下甚是喜爱。”晏持接过茶饼，便直接离开了，捕快将马牵到楼前，才看见钱铭骑着马姗姗来迟。
“少卿。”
“先去查一下月挽楼的东家段留。”晏持直接说道。
“是。”钱铭立刻应道，“她是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晏持整理了一下袖口，紧锁眉头：“先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