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留娘醒过来已经是次日清晨了,常二娘见留娘醒来,十分激动:“娘子终于醒了。”
留娘没有说话,缓慢地坐起身来,等常二娘喂了水后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六个时辰了。”常二娘将杯子放回原处。
“有什么进展了?”留娘哑着嗓子问道。
“昨日贾仲修与刀疤王都已经入狱,”常二娘回答,“还未等审问,刀疤王就已经在狱中自尽了。”
留娘垂下眼眸,缓了片刻才道:“叫许伯取五百钱送到刀疤王家。”
“是,”常二娘应道,“那大理寺那边……”
“晏少卿自有他的办法,不用多管。”留娘状似无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让虎子他们好好看着,等大理寺的审问结束,我还得让上官把我的书还回来。”
等了两日,才收到晏持提审贾仲修的消息。
贾侍郎临走时,管家哭得撕心裂肺:“老爷!”
“没事。”贾侍郎重重握了一下管家的手,“会好的。”
管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送贾侍郎他们离开,便缓缓关上了府院大门。
待到下午,晏持才姗姗来迟,让贾仲修枯坐了半日。
“贾侍郎,在大理寺待了这么久还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晏持状似无意地半坐在台前,面对着贾仲修问道,似乎只是在唠一句家常。
贾仲修面不改色,正襟危坐,仿佛是来了某位上官的府内参加聚会一般:“晏少卿何出此言呢?”
晏少卿将礼部的账簿放在了贾仲修面前:“礼部这些年的账我已经全部看了一遍,为了体现我大唐风范,礼部这些年也是下了重本。但天授三年起,账目便出了问题,不少钱不知所踪,想来应该是进了某些人的口袋,天授五年,贾侍郎就任礼部,重整礼部,将贪污之气一扫而空,但仍改变不了礼部贪墨的事实。可是天授七年,礼部在五月突然进账十块金饼,平了这五年来的烂账,这可是不小的数目啊!这钱——从哪里来的呢?天授九年,也正是剥尸案那年,礼部进账——一百块金饼!贾侍郎,这钱从哪来,想必您最清楚。”
“礼部内部自查,自然是某些官员痛改前非,主动上缴。”贾仲修不卑不亢。
“一百个金饼,怕是把整个礼部翻过来也凑不齐吧。”晏持变了脸色,“贾侍郎,你还不说真话吗?”
“呵,”贾仲修轻笑一声,随后抬眼盯着晏持,“晏少卿,这是礼部自己的事情,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晏持笑着点点头:“那我就给你证据。”
“自天授七年四月开始,每月你都给王三田三百钱,到浴佛节后金额更是提到了一块银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晏持将查到的消息放到桌上,“难道说贾侍郎腰缠万贯,不在乎这点钱吗?”
晏持质问贾仲修,见他微微别开头,继续道:“但我听闻贾侍郎为官清廉,金榜题名时所赐的金银尽数分给了贫苦人家,以至于在令慈患病时,家里连一根人参都用不起。”
“那又如何?”贾仲修不想再听这段过往,直接打断,“这和我给王三田钱有什么关系?我可怜他女儿,送点钱而已。”
“当然,礼部办了这么多祭祀、仪式,贾侍郎有所进账也是情理之中。但那处宅院可不一般啊,”贾仲修听到进账时满脸不屑,晏持拿出宅院的平面图和房契,“这处宅院虽位于西郊中心,可这两旁的宅院不是废弃了就是尚未租出去,用来剥尸最为合宜。”
“晏少卿查得透彻,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贾仲修反问。
“这剥尸的宅院确实没有买卖,但旁边的宅院好巧不巧正是王三田租下的,月三百钱。”晏少卿回答,并将房契拿了出来,“而这房契上写得也是王三田的名字。”
“那又如何?只是凑巧吧。”贾仲修连看也不看就反驳道。
“怎么会呢?”晏少卿将签有“王三田”名字的房契和那张凤求凰的信件摆在他面前,“贾侍郎不觉得有点像吗?”
“王三田既是幕后黑手,字相像又有什么问题?”贾仲修不以为意地反驳。
“问题就是王三田根本不认字,”晏持提高了音调,“而这首《凤求凰》中有一句‘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的鸳字少了两笔,而令慈姓陈单名一个鸳。”晏持点了点鸳字,“当然,这也有可能又是一个巧合。但贾侍郎,闻到这张纸的味道了吗?”
贾仲修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应声。
“这张纸染了一味龙脑香,气味清新自然。”晏持解释,“而且对高热神昏有奇效,是一味难得的药材。而当年令慈高烧不退,贾侍郎也心急如焚,陛下念你孝心,特赐了上品龙脑香,但只可惜,令慈已病入膏肓,这点龙脑香还未用尽便撒手人寰,而后,礼部流出这样的传闻:贾侍郎为缅怀令慈,每月都会购入一些龙脑香,身上也沾染其味。”晏持看着已经合上双眼的贾仲修,不免有些哀伤,“而这信纸沾的也不是普通的龙脑香,正是陛下赏赐的极品,而我听闻这几日恰逢令慈生辰,想来,贾侍郎也会以此聊表思念之情吧。”
贾仲修不语。
“这是你府上仆从的口供,他说每年春天,王三田都会来后门找你。”晏持将又一份证据摆了上来,“这一份是牙人的口供,每半年都会有人来送租金,经他指认,送钱的人正是你府上的管家。贾明礼,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贾仲修轻笑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晏少卿这两天真是辛苦,可是,这事若是我管家所为呢?”
晏持皱眉。
“我的管家常年跟着我,身上的味道自然沾染了几分,那钱也有可能是他从我的私库偷拿的,我顶多只是犯了个管教不严的罪,但是说我是剥尸案的主谋,罪名未免太大了些。”贾仲修靠近晏持,带有一丝强压,缓缓说道,“不信,你大可以抓我的管家问话。”
晏持轻笑一声,但还是吩咐钱铭将人带过来,只等了半刻,钱铭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少卿,侍郎府上的管家自尽了,留下了一封认罪书。”
晏持皱眉接过书信,发现信里清清楚楚写明了何时何地如何行凶,甚至那封信都是偷贾仲修对妻子表白时临摹的情书。事无巨细地表明了贾侍郎的清白与无辜。
晏持轻笑一声,感慨道:“侍郎好手段。”
“晏少卿过誉了,既然凶手已经抓到,那在下就告辞了。感谢晏少卿还我清白。”贾仲修轻拍了身上的灰尘,在晏持的默许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少卿,他真的不是凶手?”钱铭有些怀疑。
“他的管家可没有这种脑子。”晏持回答,浑身就如同卸了力一般坐在了椅子上,“还差一步。”
钱铭半跪在晏持面前:“要不我们去问问月挽楼掌柜呢?”
晏持斜眼看他:“大理寺查案和月挽楼有什么关系?”
“她可是目前最接近真相的人了,要不是她失血过多晕倒,不然早就应该录口供了。”
晏持恍然大悟般:“走,去月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