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二点半睡下，外婆他们起得早，今早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我即使带着耳塞也被他们的动静吵醒，躺床上翻个身继续睡去。
大约九点，妈妈、老爹、外公、舅舅和哥一起去上坟，外婆在准备午饭，舅妈也还在睡。昨晚的梦并不开心，梦到了杀人魔，梦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必须杀人才能存活的世界。醒来明明还记得，一个面包下肚后就又忘记了。
老爹说今天就回家。
好快啊，但这里确实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了。就算是跟小伙伴散步聊天也只是在无限回忆从前。
我问他最近在做什么，他说从职高毕业后他就工作了，在一家按摩店，不算忙，时间相对自由，工资待遇也挺合理的。
好快啊，有的人已经步入社会，接受生活的毒打了。
说着说着又聊起小时候常跟在我们身后跑的小姑娘，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齐腰高，上小学，扎两个小辫子，戴着小花发卡。问起他小姑娘的近况，玩伴告诉我她已经读高中了，可是她暂时休学了，似乎是身体问题。
怎么大家高中都很容易出事。之前的朋友因为抑郁休学一年，还有的朋友之前才高一，也是因为心理问题退学了。
她还好吧?我有些担心，玩伴说不知道，小姑娘没怎么找他。最近几年也没有回来过。
好像大家长大之后注定会走向不同的道路，在某个年龄之后彻底分别，连告别都来不及，眨眼间就几年没见了。希望她一切顺利，我说，希望她健健康康。
后来他告诉我，有段时间特别无聊，开始用小学生文笔写小说。我问他小说里有没有我，他说有。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我那个暗恋对象。
当然记得，不是暗恋，是表白两次悉数被拒，但一直喜欢，可断了联系很多年。
他说在他的故事里，我们长大后相遇了，相遇的一瞬间我们认出了彼此，没能成为灵魂伴侣，却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跟我道歉说，其实应该写我们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
我说人生哪有这么多尽如人意啊，这个结局我很喜欢。
在他的故事里，在我的愿景中，这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分别。临走前我把耳骨上的银质耳夹摘下来戴在他耳朵上。
我没带什么礼物，我说。这个送给你，看到它你就想到我，如果以后你遇到什么很难受很坚持不下去的情况，给我打电话，或者摸摸它，希望你能幸福健康。
说完我有些不好意思，总有种下次分别就是永别的感觉。
他摸摸耳朵笑，说明早他要跟家里人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上坟，估计下午才回来，他说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玩。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他。
中午吃过饭跟妈妈和外公去逛新修的山道，没有栏杆，水泥栈道上印着不知是小猫咪还是小狗的梅花印。有段下山的路特别窄，感觉要是一个不小心踏空掉下去一定会摔死人。栈道修得很远，从其他人家坝子底下经过，到达峡谷最下方的水面。
回家路上实在走不动了，走土路上坡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拄着竹杖的老婆婆，她请我们到那边烧火的棚子里坐。
然后。
老婆婆摔倒了。
我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诈骗新闻，于是站在原地愣住了。妈妈和外公上前帮忙，我远远看着，把妈妈递过来的外公的衣服抱在怀里。想拿手机录像留个证据，最终作罢。
老婆婆摔倒时面朝地面，啜泣声隐隐约约响起，我的心脏揪了一下。
我一定要在彻底变老前死去。我想。
妈妈问她记不记得家里人电话，家里小辈在哪里。她说他们走亲戚去了，每次打电话来都是让她把拆迁金打过去。
“不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不喜欢我…”
爷爷和妈妈分别抬起婆婆的手臂和腿，把老婆婆抬到烧火的屋子里，放在沙发上坐下。老婆婆鼻子上，嘴唇上都是血，我想帮她擦擦，但是不敢伸手。
我是一个怕事的懦夫。
路过的人听到婆婆的哭声朝这边看来，外公解释说她不小心摔倒了，家里小辈不在。
老婆婆还在哭，嘴里喃喃，听不清，估计就是那些家长里短。
妈妈最后确认一遍需不需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再次被否定后告诉老婆婆，让她在那里好好休息，多休息一阵，觉得不舒服还是得给家里打电话。
这是一个独自守在家里的老婆婆，她家院子前是一个陡峭的斜坡。据她所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摔倒了。前几天天气骤降，她觉得冷，于是打算自己搬柴火到烧火的屋子里生火。在搬运柴火的时候在斜坡上踩滑摔倒了，没有人帮她。她在地上躺了很久很久，我想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觉得很冷很害怕很无助，但最后只能自己撑着慢慢爬起来。
她说，如果这次不是我们，可能她就摔死了。
我觉得很悲哀，但是我不敢把怜悯心给她。这个社会让人具有高度敏感性，对善意遭受恶报充满畏惧和不安。
那一瞬间，我很想留下来陪陪这个孤独的老人家。但是妈妈带着我们很快走掉了，走出去很远，我还听到她在哭。
我知道妈妈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是全世界所有人类的悲哀。
…
结果今晚并没有动身回家。晚饭的下饭饮料是煮啤酒。冬天喝这么暖乎乎的一杯下肚，绝对是幸福得无以轮比的享受。酒精被煮得蒸发，只剩下甜丝丝的味道，就像甜酒一样，又像街边小巷卖的小糖水。
我只喝了一口，妈妈他们喝了两大碗，满足得直吧唧嘴。
看吧，这是很幸福的一个新年，以后也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