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原本有许多想说的东西,但是当时场合时间不宜,拖到现在又是十一点四十几分。再慢慢回想时,已经有些不记得了。
不要对无法改变的事情感到焦虑和不安,努力适应。人类比其它生物更强大的地方就在于我们高超的适应力。今天定好了回校的高铁票,就定在二月十三。数数手指看,开学已经是不久之后的事,仿佛前几天才考完期末,新学期又不经过我同意就到来。这就是我无法改变的事情。
不要逃避,苏淮。我对自己说,改变不了就接受,接受不了就享受,改变自己的看法。下学期会变得非常忙,要申请保研,联系导师,催论文审核进度。我不喜欢忙碌,不喜欢这种不知道我要做哪些事情,也不知道事情是否做完的感觉。
今早还在外婆家的时候,老爹接到通知,祝老师的父亲在凌晨过世。他说作为初中的班长我应该联系同学一起探望,再买个花圈。说实话…都大学生了谁还看□□同学群?再说,祝老师当初“开的玩笑”,我至今都记得。也许是我太小肚鸡肠了,但…算了,不说也罢。反正我一直不太喜欢他。
一码归一码,亲人过世的悲伤人在我这里一切平等。“祝老师,节哀顺变。”我说。我记恨他初中对我造成伤害的事情,在我看到他眼里真切的悲伤时全部消失了。
亲人过世也是人生无奈又无法改变的事情。“亲人的去世是一辈子的潮湿。”我平等地希望每个淋雨的人都能尽快从大雨里走出来。
挨个给初中互相留了电话的人打过去,通知到位,问他们来不来。来不来都无所谓,我提前买好花圈,以19届全体学生的名义送去。
今天,莫名心情怪异。话又说回来,待在外婆家的时候总觉得做什么都很麻烦,舅舅一家跟外婆外公住在一起,每次回去房间都不够,老爹和外公,或者老爹和哥,都需要去小区附近的旅馆定房间。农村人睡得早醒得早,做事动静特别大,往年我经常被吵醒每天都挂着黑眼圈。今年长记性了,把眼罩和耳塞都带过去,有点用但不多。
待在外婆家的时候我明明很想回家的。小时候不想回家是因为好玩,跟小猫小狗玩,跟小伙伴一起拔萝卜捉小鱼。现在长大了成熟了,同时失去了肆无忌惮趴在田埂边捉虾的权利,也再没有田埂给我踩,再没有小虾给我捉了。成年人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挣钱、攒人脉和手机。花费大量时间成长的同时恰好失去了幼时轻松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
但当今天真的坐在车里准备走了,带着舅舅和外婆给我包的红包,这一年我唯一收到的两份红包(其实是四份,哥的我没要;去年暑假科研实习的医院的博士也给我发了红包,没好意思收),说再见关上窗的那个瞬间,我忽然就很想哭,脑子里眼泪早已决堤,面上却做出一副轻松、略有些困倦所以闭上眼的样子。
我害怕我睁开眼悲伤就会跑出来。我知道我的外婆外公都还很健康,还有很长时间。但我无法否认的事实是,他们身上已经渐渐出现了“老人味”,那是一种被土地浸染、细胞老化死去、生活常年压在肩上所以闻出来满是疲惫的味道,伴随着长年放置在衣柜中的农村劣质的樟脑丸味。
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天摔倒的老婆婆,脸上全是血的老婆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对不起,爷爷奶奶。我卑劣该死地庆幸,幸好我打出生起就没见过你们,不然我真的无法接受某天正开开心心度过假期,一个电话打来就是噩耗。
那样我真的受不住的。
我是个很敏感的人,自己脑补、自己多想都会把自己想哭。很小的时候,我偶然得知世界上每一个人,无论伟大还是渺小,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有死亡的一天。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哭泣(现在想来我的泪失禁体质大概从那时候就养成了吧)。我总是担心,将来我死掉了怎么办,妈妈或者爸爸死掉了怎么办。确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如果是我先死掉…我不敢想象他们得多难过。我想,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健康顺遂地幸福平安快乐没有病痛地活到寿终正寝,虽然很抱歉,但是希望你们走在我前面。这样悲伤的就只有我,难过的觉得世界塌了的也只有我。
其实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不办丧事,我跟在他们身后跟着走,黄泉地狱,我都跟着去。
这也是我很多次无聊想死一死但是没能做的重要原因。怕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怕有人难过。所以之前我很担心央哥,因为他父母各自组建了家庭,剩他自己独自生活着。还好后来他遇到了嫂子,虽然是个男嫂子,好歹也是有人把他拴在这个人间了,我觉得可以稍微放心了。
我很害怕某天接到外婆或者外公的噩耗。我一直内疚着没有多陪陪他们,但确实面对面坐着也只能当一个安静的听众,听他们絮絮叨叨那些我不知道或者听得滚瓜烂熟的陈年旧事。如果我觉得无聊拿出手机——我一看到外公落寞的深情就觉得我真该死啊,我在做什么呢?明明知道该多陪伴他们,为什么还要玩手机呢?为什么还要写日记呢?
但确实,确实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说。我尝试分享过学校遇到的趣事,但是这样更糟糕,他们会垂下眼睛哭笑,说他们也听不懂,也不知道我讲的事情哪里有趣。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啊,我那么自私的一个人,我希望我是一个亲情观念淡薄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人,我希望我失去基本的道德心。可我偏偏不够耐心,又不够残忍,所以从来都持续折腾自己,折磨自己,觉得这也许也算一种赎罪。
该怎么办好呢,该怎么办好呀?
我不信神佛,但我希望好人有好报,我希望死亡昭示新生和重逢,我希望这人间循环而人生轮回不断。我希望世界上有天使亲吻我们离世的亲人,将他们马不停蹄地送到一个更美丽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和悲伤,他们遭受过的所有苦难都换成加倍的幸福报答在身上。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不再因为白事哭泣。
写了这么多,我还是无能为力,还是一边内疚,一边待在亲人身边玩手机、写日记。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