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照常上课,一间宿舍三个人,三个不同的专业。
晚饭三人组碰头,江小白自以为隐晦的眼神止不住往茗天身上飘,对比他的鬼祟行迹,虞子期张口就问:“昨晚?”
仅仅起了个话头,茗天草稿都不带打,直接脱口而出:“诅咒,自成年就会进入类似梦魇的新世界。”
虞子期:嗯,演都不带演。
虞子期盯着他看了两秒,表示话术不错,半真半假,就是表情管理略显糟糕,但虞子期又能怎么样呢?
他敛眸,状似应和道:“挺合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实际上关于鬼的部分,怎么编故事都是存在即合理,至少江小白相信了。
叽里咕噜......越来越像异性兄弟的两人闲聊着。
虞子期边听,边回味着上午保温杯里的水,身体常年的疼痛被镇压,他许久没有如此松快,突发奇想,虞子期攥住筷子将盆里的鸡腿放到茗天盆里。
天降大鸡腿,不明所以的茗天抬起脑袋:“?”
虞子期充满慈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补补。”
人人都有秘密,只不过虞子期的秘密早已被对方勘破,茗天小声说着谢谢,嘴里撕咬鸡腿的娴熟动作,他是真的爱干饭。
江小白听话,理解全靠自己独特的脑回路,他也一如既往的会抓重点:“成年?所以昨天是茗天生日?”
茗天晃了晃手腕上的葫芦纹身:“也是我妹妹的生日。”
一口一个妹妹,江小白忍不住道:“你跟你妹妹关系真好!”
要知道,茗天提到妹妹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都在放光,江小白虽然还不确定妹妹的真实性,但他挺喜欢茗天谈论亲人的神情。
充满信任、依赖和喜爱......
哪怕茗天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噎住:“其实,我跟家里的兄弟姐妹关系都挺不错的。”
“兄弟姐妹?”哪里多出来的?江小白闻言看向虞子期。
茗天显然陷入自说自话中,回忆让他无法自拔:“我的名字‘茗天’,‘茗’象征积极向上、出人头地的美好愿景,精神病院里非常照顾我的爷爷替我改的名,很美好的寓意。”
虞子期接收到江小白求助的眼神,他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从始至终他都保持怀疑态度,臆想症,从没有出过精神病院,倒不是肯定茗天一定没有家人,只是但凡家里上点心,大概率都不会放任亲人在精神病院常驻。
茗天从妹妹到兄弟姐妹,再进化至爷爷,虞子期将其称之为“薛定谔的家人”,不确定的一律认为可是可不是。
寝室里,茗天摆上画作,服装设计专业的第一节课,他显然是摸鱼了。
江小白晚饭吃多了,闲着在宿舍里溜达......余光偶然瞥见茗天的画,大面积的碳墨制造压抑氛围,逼仄暗黑的写实画风着实令人着迷。
于是,克制不住好奇心的江小白,偷摸欣赏了一会儿。
茗天正专注地探究画中的秘密,江小白品鉴的滋滋有味,甚至有几分感同身受:“他一定很害怕吧!”
“害怕?”茗天指着床上的鬼,他的画作赫然就是鬼界公馆的803房间。
“对呀!”江小白看着周遭黑黢黢的线条,这间卧室采光接近于无,孩子模样的小人蜷缩在偌大的床上,怎么瞧怎么诡异,简直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胆小的家伙都这样,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过于丰富的幻想会导致严重的入睡困难,他或许忙着害怕角落里窥视的阴影,床铺底下躲着的鬼,甚至天花板渗透的人形水印等等。”
作为过来人的江小白实在深受其害:“不光是灵异体质作祟的原因,在灵异盛行的时代,我们这批同龄人都经历过害怕黑暗、鬼、恐怖生物的脱敏阶段。”
“当鬼故事不再是家长吓唬孩子的手段,梦魇副本和灵异事件彻底让恐怖具象化,慢慢地......我们这群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不得不接受现实,勇敢地长大。”
江小白自认已经完全蜕变,至少他能坦诚接受这个充满未知的新世界:“胆小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怕黑也不是值得羞耻的事。”
江小白的滔滔不绝,让虞子期忍不住反问一嘴:“你们家不开夜灯?”
新社会灵异的公开导致夜灯的贩卖销量一路上升,发展至今,甚至于每个孩子房间里都会装上一盏。
“唉~”江小白耸耸肩,双手一摊,无奈道:“因为不知道又是哪位大师说......夜灯对我这种小孩的魂魄起反作用,所以我妈宁愿让我硬抗都不愿意开一盏夜灯,怕我魂跑了。”
江小白唉声叹气的同时,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他看起来挺苦恼的样子。
“其实我一直怀疑自己的胆量从未增长的原因,就是小时候吓太多,导致现在也没有任何进步。”
虞子期眼皮一跳,语气幽幽道:“只听说过吓破胆,没听说过维持原胆。”
江小白:“达咩!谐音梗扣钱啊!”
闻言,虞子期耸耸肩,双手一摊,任君克扣,江小白见状,假装不知情自己刚才是在学他食堂里的潇洒模样。
众所周知,人在假装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忙碌。
“不过,大腿啊!”江小白细品这幅画:“你不觉得缺点什么吗?”
茗天笑了,虞子期感觉的没错,这两臭味相同的家伙,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完全没把异常当异常的独家本领。
然而区别在于江小白是粗神经,茗天则是真正的异于常人。
“被子,”茗天答得毫不犹豫:“但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就不盖被子。”
“什么!”江小白无法理解:“黑漆漆的卧室里不开夜灯就算了,被子都不准备,活该他害怕。”
闲聊至此,虞子期明白这幅画作就是所谓的冒险经历,出于对茗天的关注,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虞子期,状似不经意地走到茗天的卡座。
“子期,”茗天开口:“你听说过静悄悄吗?”
虞子期记性不错:“是那个,死亡率接近于零,只要不行动约等于通关的特殊副本?”
茗天点头,江小白被勾起了好奇心,他竖起耳朵倾听——
虞子期看见他的小动作,轻笑一声,科普道:“我们将它称之为难熬的不死副本……”
江小白止不住点头,茗天在亲身经历后,又从官方和玩家两个截然不同的角度分别了解静悄悄,他的脑子里逐渐勾勒出丰满的具体形象。
“越是安静越是害怕,越是靠近越是心生恐惧,年幼的孩子总是不愿意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
时至今日,茗天都不喜欢阴暗无光的角落,即便他的眼睛接受不了强光。
在失明的那段时间里,害怕、恐惧、彷徨的情绪不断积攒,唯独未来总是坚定地一遍遍告诉他:“茗天的背后永远有未来。”
所以他们始终坚信,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沐浴在金色的暖流中,哪怕此时天各一方。
找到缘由,对症下药!
当茗天说出这句话,葫芦纹身亮起——
【一句话旁白·静悄悄核鬼:入夜后躺在床上的孩童总是疑神疑鬼,静悄悄的诞生源自对黑暗的恐惧和孤独。】
收获核鬼的茗天提起画笔,给卧室里的鬼添置了一床被子。
“说起来......”江小白凑近仔细瞧着:“我妈怕我活不过十岁,小夜灯不给开,但她特意给我求了百家被,寺庙的住持说心越诚越能镇住我的魂。”
茗天握笔的手一顿:“百家被?”
“嘿嘿~没听说过吧!”江小白娓娓道来:“百家被又被叫做纳福被,最佳寓意是让孩子在百家庇护下健康长大。”
“我妈知道以后,一家家求的碎布,然后将它们缝成一张小被子。”
虞子期博览群书,还真得有听说过这个风俗:“盖百家被,集百家福,书里看到过。”
茗天原本是准备设计一床被子,如今被江小白启发,他对礼物有了更具体的概念。
这回换了张白纸,初入服装设计专业的茗天唰唰落笔,不多时成品保留在纸张上。
“这是?连体童装被?”江小白创造的新词,虽然他觉得非常形象。
茗天回忆:“我小的时候,因为身体的特殊状况,手脚总是冰凉,哭哭啼啼想要找妹妹,但她又不在我身边,大哥就教我用被子将四肢牢牢裹住,这样就像有人在晚上抱着我。”
江小白:“原来如此!”
虞子期:“?”
你就不奇怪茗天突然神神叨叨,大晚上画无关紧要的设计图是为了干什么?
江小白还真得不在乎,他就觉得这个神来一笔的设计,总结一个词‘安全感满满’。
突然,茗天的电话铃声响了——
他接起:“送教学楼,我马上到。”
材料送货上门,茗天将设计稿带上,并笑脸盈盈地对室友报备:“有活干,我晚点回来,记得给我留门!”
“嗯。”虞子期应下。
他发现了茗天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不喜欢带钥匙,更准确的说,是没有锁门的概念。
晚间十点,茗天卡着宿管阿姨的极限时间返回宿舍,他哼哧哼哧抱着新鲜出炉的“百家被”。
江小白接过,上上下下看了看,这东西拥有百家被的外型,正方形的四边全都裁开针脚密集的口子,他拿张开的虎口丈量,五个大小不一的开口,足够一个小孩将脑袋和四肢露出来。
“所以?这是?”
他问,茗天神秘一笑,精致的脸蛋卡在最大的开口上,江小白噗嗤一笑:“怎么想到的,好有意思,我要是小时候有这个,铁定天天套着睡觉。”
喜欢就好!茗天从他手里接过,也不多言。
他想:如果江小白喜欢的话,那就希望它也喜欢吧!
午夜入眠时刻,虞子期默默注视着某个暗藏秘密的家伙儿,今天他才发现茗天睡觉不换睡衣,穿得是常服,而且他还正大光明背着双肩包。
唉——
虞子期叹息着,然后他又不动声色地躺回床上:‘罢了,反正等会躺在床上的那位也不是茗天本人。’
虞子期想着,又突然忍不住吐槽:‘这么漏洞百出,茗天到底是如何保持平常心,要知道今天仅仅是开学的第二天,他干脆装都不带装的。’
作为宿舍唯一的正常人,虞子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他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我们寝室里,原来还有一位更加缺心眼的江小白。’
有些人就怕被念叨。
“晚安!大腿!晚安!子期!”江小白睡前仪式感满满。
虞子期礼貌微笑,这回坦然地躺在床上:‘没事了,睡觉吧!眼不干为净。’
至于茗天,他将开启新的鬼界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