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馆坐落于第七环区一处相对繁华的商业街,这里人流如织,店铺林立,即便夹杂着混乱与嘈杂,亦不失几分热闹人气。
而青禾父母的居所,则位于第七环更外围的普通居民区。
那里的道路狭窄曲折,房屋密集成片,愈发显得破旧。
常年被生活垃圾与锈蚀金属的复合臭味所包围,环境堪忧。
两人锁好店门,青禾自然而然地牵起宥娜的手,十指紧扣,漫步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不完全燃烧产生的呛人气味、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油烟味、以及一种名为贫穷、绝望和麻木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灰暗无望的景象中,却也能看到一些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在悄然生长。
某些破旧房屋的阳台上,有人用废弃的油漆桶或破裂的陶罐,种着几株蔫头耷脑却依旧努力向上伸展嫩绿叶片的植物;肮脏小巷的墙角,几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警惕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却也不乏那些同样生活拮据的好心人偷偷投喂的食物;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相对整洁校服的学生,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三三两两地结伴走过,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
这里有腐朽,也有生机;有堕落,也有坚韧;有绝望,也有希望。
这便是第七环区的真实面貌,一个被繁华与文明遗忘在角落,却仍在努力挣扎求存的混沌之地。
宥娜牵着青禾温暖干燥的手,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熟悉的景象。
她在这里长大,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或者说,她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
只是,每一次从外地回来,她都会更深入地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与不公,心中那个隐秘的念头,也会更加坚定一分。
从商业街到居民区深处有不短的距离,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来到一个叮当作响的站点。
一辆外壳斑驳、布满刮痕和锈迹的“地龙”蒸汽列车喘着粗气停靠在轨道上。
这是第七环区内主要的公共交通工具,以地下的废热和蒸汽为动力,在固定的轨道和路线上穿行。
速度不快、款式老旧,但胜在廉价可靠。
两人随着人流挤上车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厢内光线昏暗,充斥着汗味和机油味。
列车启动时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然后便拖着沉重的身躯,一顿一顿地驶入城市的脉络深处。
很快,两人在一处更为偏僻的站点下车,来到一栋看起来比周围那些摇摇欲坠的建筑略微整洁一些的两层小楼前。
小楼的外墙被粉刷成了柔和的浅米色,虽然也有些年头,几处墙皮剥落,但看得出主人有用心维护。
门前用红砖砌了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种着几盆叫不出名字的、正开着五颜六色小花的花草,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与周围的灰暗形成鲜明对比。
青禾上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略显陈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木门。
“笃笃笃——”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
身形高挑精瘦,穿着一身朴素整洁的棉质衬衫和长裤,头发利落地在脑后盘成一个整齐的发髻,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的眉眼间带着几分不同于普通人的飒爽英气,眼神明亮而神采奕奕,那是一种经历过风霜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坚韧与豁达。
女人看到门外的青禾和宥娜,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眼前一亮,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爽朗笑容:“阿禾!娜娜!你们怎么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她侧过身,动作麻利地将两人迎了进去,一边还带着几分嗔怪地轻轻拍了拍青禾的胳膊,语气却充满了藏不住的喜悦:“你们这两个孩子,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给你们准备些好吃的!”
“妈,我们也是临时决定的,想着给您一个惊喜。”青禾摘下呼吸面罩,笑着解释,眉宇间带着见到母亲时特有的孺慕与安心。
他将手里提着的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递过去:“路上路过王记肉铺,看他家的肘子新鲜,就给您带了几个。还买了一点您爱吃的香酥饼。”
“青姨。”宥娜也微笑着打了声招呼,语气亲昵自然。她从青禾身后探出身,将自己拎着的袋子也递了过去,里面是她特意绕路去商业街另一头买的新衣服,“按您尺码和喜好买的。”
青鸷接过东西,嘴上说着“哎呀,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乱花钱”,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欢喜。
接过孩子们的心意,女人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流连,眼里泛起欣悦的水光:“就你们俩会哄我开心。”
这位便是青禾的母亲,青鸷。
一位曾经饱经风霜、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C级哨兵,如今在宥娜的帮助下,重获新生。
屋内的装饰质朴而简单,却被主人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客厅不大,摆放着一套有些年头的木质沙发和茶几,沙发上铺着色彩鲜艳的手工编织坐垫。
墙上挂着几幅青禾小时候画的、线条稚嫩却充满童趣的风景画,给这个简朴的家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暖意。
阳光穿过擦拭得透亮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几个明亮的几何光块,随着时间缓缓移动。
“快坐快坐,娜娜,阿禾,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青鸷热情地招呼着,转身就要去翻菜窖。
“妈,不用忙了,我们不饿。”青禾连忙拉住她。
宥娜也在小沙发上坐下,眉眼弯弯朝她摆手:“是啊,青姨,您别忙了,我们刚在家里吃过早饭过来的。”
青鸷拗不过他们,挑挑拣拣,最后端出一个装着各色水果的果盘。
果盘里摆放着几样清洗干净的水果。
其中,饱满鲜红、晶莹剔透的樱桃在第七环区是极其鲜见的稀罕物,一看就价值不菲。
“来,娜娜,尝尝这个樱桃,这是前两天溯光那孩子特意托人从核心区空运过来的,说是最优质的品种,可甜了,你们快尝尝。”
青鸷将果盘放在宥娜面前的茶几上,热情地招呼着。
宥娜伸手去拿樱桃的手,在听到“溯光”这两个字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青禾正好从厨房里端着一壶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苹果肉桂茶走出来。
宥娜抬眸,恰好对上男人看过来的关切眼神。
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然后才顺势拈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
酸甜可口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带着一股清新的果香,冲淡了心头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宥娜安静地品尝着,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一个错觉。
“妈,骨碟还没拿呢。”青禾去橱柜里拿完杯子出来,看到宥娜正准备吐核,立刻快步上前。
他没有用别的东西替代,而是非常自然地伸出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摊开在宥娜面前。
男人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皮肤白皙。
因为常年炮制药材,指腹带着一层薄茧,此刻在阳光下,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宛如一件精细雕琢过的艺术品。
青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吐我手里吧,我去扔。”
宥娜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便也不客气,微微低下头,将樱桃核轻巧地吐在了他温热的掌心。
青鸷看着两个孩子之间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亲昵,眼底满是欣慰和喜悦的笑意。
她还想去厨房再准备些什么点心,被青禾和宥娜连声劝住。
“妈,您就别忙活了,”青禾拉着母亲在自己身边坐下,故意放硬了语气,“您要是再忙,我们可就要走了啊。”
“是啊,青姨,您快坐下歇会儿吧,”宥娜也笑着拉住青鸷的另一只手,轻轻晃了晃,“我们就是回来看您的,您要是总忙着,我们心里也不踏实。”
青鸷这才笑着在儿子身边坐下,但依旧觉得准备得不够周到,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你们这两个孩子,难得回来一次,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真是的……”
“妈,您能健健康康的,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招待了。”青禾握住母亲略显粗糙的手,认真地说道。
宥娜也点头附和:“哥哥说得对,青姨,只要您好好的,我们就比什么都开心。”
听到孩子们这么说,青鸷心中熨帖不已,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挚。
“青姨,您最近身体怎么样?精神还好吗?任务辛不辛苦?”
等她坐定,宥娜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怀,眼神也仔细地观察着青鸷的气色和精神状态。
提到这个,青鸷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就连眼眶都有些微微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