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十八层的走廊，灯光幽暗，尽头泛着微弱蓝光。鹿玖的呼吸逐渐急促，她悄悄捏着自己的手指，努力保持冷静。
进入审讯室后，体感温度又低了几个度。
这里的墙壁反射着冷白光，通风口不时传出机械的喘息声，与面前那些电子设备的嗡鸣相呼应。
“为确保审讯结果的准确性，我们将为你带上测谎仪，鹿向导，不会介意吧？”
说话的人看着年纪不大，却练就了一副相当恶心的嘴脸，皮笑肉不笑，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别人根本不可能反驳的话。
鹿玖自然的摇了摇头，陪着笑脸，“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说完，她被按在审讯椅上，戴上了测谎仪。
金属触片吸附在她太阳穴，冰冷的电流在肌肤下划出微不可查的轨迹。鹿玖试图用职业惯有的冷静掩饰颤抖的睫毛，可她的心跳却总要出卖她。
骤然加速，再强行放缓……
两个手下戴好测谎仪便离开了审讯室，这里只剩下了鹿玖一人。
“哔——”
测谎仪突然启动，鹿玖瞳孔一颤，看着那条开始波动的曲线，只觉得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比机械发出的声响还要大，震耳欲聋。
【冷静，冷静，没准测谎仪也会失灵呢？】
鹿玖紧急安慰自己，毕竟测谎仪与她整个人的状态息息相关，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说的是真话，都容易被认定为假。
“晚上好，小鹿向导。”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从房间转角处浮出，鹿玖身前的灯光陡然调亮，将那倚靠在审讯椅上的身影刻画出诡异阴影。
与此同时，单向玻璃的另一侧，沈昭的两名手下正在地上睡得安稳。
话筒前，男人的身影被灯光切割成锐利剪影，他斜倚在皮质转椅上，姿态慵懒，无框眼镜的镜片忽明忽暗，将他左半张脸藏进晦暗的光晕，唯独右眼在冷光中淬出熔金般的光泽。
他伸展手指，轻握话筒，骨节在灯光下泛起瓷器般的清冷光泽。
他瞳孔里映着鹿玖略显局促的身影。
这模样看着还真惹人心疼，所以，他打算让这份局促，再重一些，“小鹿向导，你额头怎么冒汗了？”
他的声音从喉间漫出时带着蛊惑的磁性，却在经过话筒后，变得更加低沉、陌生，让鹿玖只觉得背脊发凉。
看着鹿玖微微蹙起的眉，男人抬手推了推镜框，无框镜片后的眼瞳骤然亮起，金色虹膜在缩放间吞吐着致命的威胁。
“小鹿向导，你准备好了吗？”
鹿玖放下不自觉收紧的肩膀，努力将对方想象成草包领导，平静答道，“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很好。”
男人唇角微勾，缓缓问道，“小鹿向导，从前担任的是什么职位，每天做的什么工作？”
鹿玖愣了一瞬，有些不可思议，实话答道，“我从前是D级向导，负责给污染区、边境等地的哨兵做疏导工作。”
说完，测谎仪一切正常，鹿玖悄悄松了口气。
男人却呼吸一沉，有些不解，“你成年了？”
鹿玖诧异，“当然。”
鹿玖不懂他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不过她的领导一向都是这种脑子有病的人，她习惯了，问题不大。
男人用指尖轻点话筒，语气冷了几分，“成年的向导应该按照等级与匹配度和哨兵进行组队，你没有组队的哨兵吗？”
？这是什么明知故问。
鹿玖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反问道，“我一个人可以给A、B、C、D，甚至S级哨兵做疏导，我要是跟人组队了，长官，您不会觉得很亏吗？”
话音落下，双方皆陷入了沉默。
男人睫毛轻颤，他看着鹿玖此刻的神情，心里竟蔓延出一股奇怪的感受，让他不自觉的将语气放缓。
“那小鹿向导，你有想组队的哨兵吗？”
“没有，小鹿向导一心只有工作。”
“嘟——嘟——嘟——”
鹿玖实话实说，毫不心虚，甚至都快忘了有测谎仪这件事，结果那东西竟然响了？？
鹿玖诧异，“我没说谎啊。”
另一侧，男人松开按住按钮的指尖，压下微微勾起的唇角，平静道，“无妨，我相信小鹿向导的决心。”
闻言，鹿玖下意识扯了下嘴角，有些无语。
男人见状，决定将话题拉回正轨，“小鹿向导，听说过那个S级通缉犯吗？”
冷不丁的转到这个问题，鹿玖心头一紧，心率明显上升，让她更加不敢说谎了，“你说的人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他已经死了吧？”
鹿玖反问，想趁机套出秦砚究竟是生是死。
结果……
秦砚本人被她这副机灵的模样气得发笑，那瘆人的笑声很快传入鹿玖耳中，让本就心虚的她更加不安。
秦砚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看向手臂内侧，鹿玖留下的齿痕，眸中情绪复杂难辨，“小鹿向导，你觉得他死了吗？”
鹿玖坚定：“死了。”
测谎仪：“嘟——嘟——嘟——”
鹿玖心虚：“没死。”
测谎仪：“嘟——嘟——嘟——”
鹿玖疑惑：“半死……不活？”
测谎仪：“嘟——嘟——嘟——”
面前的测谎仪响起来个没完，鹿玖终于皱起眉，鼓起勇气质疑道，“长官，这个问题难道还有第四种答案吗？”
话音落下，秦砚再次松开了按钮，低声笑道，“小鹿向导，慌什么，万一这测谎仪……是坏的呢？”
鹿玖瞳孔骤缩，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还在努力保持冷静，可秦砚完全不想让她再冷静下去了，“小鹿向导，你知道吗？那个通缉犯，三天前就出现在你工作的地方。”
“我不知道。”
鹿玖彻底不管那测谎仪了，自顾自说着慌，只在乎那些话对自己是否有利。
结果……那测谎仪又不响了。。。
鹿玖微微歪头，看着那条平稳波动的线，气得想笑。秦砚见状，也有些忍俊不禁，“小鹿向导，你最近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吗？”
“……有。”
鹿玖的回答让秦砚感到意外，结果——
鹿玖竟忍着心慌，开始胡说八道，“我……我半个月前趁我家门口的鸽子不在，偷了几个鸽子蛋，吃了。前些天……我捡了50块钱，小声喊了两句谁丢的，就揣自己兜里了。”
听着这些话，秦砚险些咬破了唇。
他压下情绪，忍不住戏谑道，“小鹿向导，你倒是不拘小节。”
“多谢夸奖。”
鹿玖呵呵笑着，看着那平静的测谎仪，心里终于踏实下来，就在她信心倍增时，秦砚又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欸？”
他顿了顿，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在明知故问，“那你这脖子上的红痕怎么来的？”
“嘟——嘟——嘟——”
鹿玖还没来得及回答，测谎仪就疯狂响了起来，逼着她的心率飚到了130，三天前那个夜晚的每一个场景，都随着这警报声浮现在了她脑海中。
湿热、缠绵、缱绻……
她强压心跳，试图让自己冷静，“应该是蚊子咬的，我住在下城区，那里毒蚊子很多。”
“真的吗？”
“真的。”
警报声充斥在两人耳廓，却在秦砚再开口前，停了下来。他浅浅一笑，淡然道，“嘶……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看错了。”
？？？
鹿玖猛然抬起头，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却让秦砚慌了一瞬，因为那一刻，他们的视线正正好好，完全对上了。
空气凝滞了几秒，秦砚缓缓开口。
“好了，审讯结束。”
结束了？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鹿玖一时间没回过神，害得秦砚重复了两遍他的话，“闭上眼睛……小鹿向导，闭上眼睛。”
鹿玖急忙照做，合上双眼后，她被短暂的黑暗所包围。鹿玖的心跳声很急促，没有规律，却被一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拉向平稳，充斥在她耳廓。
“咚、咚、咚……”
审讯室的大门被人开启，外面的暖风趁机进入，将鹿玖包裹住，她依旧乖乖闭着眼睛，不敢造次。
“小鹿向导。”
秦砚朝她走去，他故意压着声线，掩去自己原本的音色，“今后作为S级向导，你要好好工作，给自己赚早饭钱。”
“早饭钱？”
鹿玖的贪念完全盖过了自己应有的敏捷，“长官，我都是S级向导了，能不能给我涨涨工资啊，我想把夜宵钱也赚出来。”
秦砚抿了抿唇，忍俊不禁，“你想要多少？”
“我听说他们等级高的都日入过万呢。”
“日入？”
“啊月入……月入……”
鹿玖急忙纠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想到身后的人竟然真的答应了，“行，一万五，月入。”
“真的？！”
鹿玖又惊又喜，差点睁了眼睛，两人说话间，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说不上来在哪儿闻过，却当真熟悉。
秦砚走到鹿玖面前，用鞋尖分开了她不自然的双腿，鹿玖呼吸一滞，有些慌了，“长……长官，我会好好工作的。”
秦砚不再理她，而是单膝跪在地上，握住她右脚脚踝，轻轻抬起，温热的触感瞬间将鹿玖点燃，她身子一颤，猛然抬起左脚，想要踹死面前的人。
“别动。”
秦砚急忙拦下她的动作，用命令的口吻，轻声道，“我不会伤害你。”
鹿玖不信，但她决定再观望一下，秦砚趁机掀开她的裤腿，在她脚踝处戴上了一条链子，动作快到鹿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我给你戴的东西，不许摘。”
说着，秦砚起身走到她身后，带起的那阵风轻轻拂过鹿玖颈间，盖在那晚秦砚留下的痕迹上。
他左手搭在椅背上，俯身替她解开了测谎仪，动作细致，几乎没有触碰到鹿玖的肌肤。
“我……可以睁眼了吗？”
鹿玖试探着开口，秦砚也不再卖关子，“心里默数十个数，就可以睁眼离开这栋楼了，记住，明天去基地向导区报道，找一个叫艾文雪的人。”
“收到！”
鹿玖弯唇一笑，悬着的心却踏实不下来。
秦砚离开房间后，鹿玖睁眼就跑，寻着来时的路线，坐电梯上了一层，电梯上等待的每一秒，都让她觉得煎熬。
这栋大楼是座生物实验中心，位于基地最隐秘的角落，专为军方提供数据。这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鹿玖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了。
鹿玖逃跑的同时，秦砚又回了监控室。
监控室蓝光流转，秦砚抬腿越过地上沉睡的二人，走到虹膜验证的地方，气密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他扯开领口植入式接口，银灰色的虚拟数据线如活物般自动接入操作台，全息界面随即呈现在眼前。
无数监控画面在虚空中凝结，他指尖虚划，调到18:31:04的节点，指尖触到悬浮光粒时泛起细微涟漪。
篡改程序在神经链接中飞速编译，警报红光却突然在角落亮起，他瞳孔骤缩——
有人触发了走廊动态感知网。
他左手迅速拉出暗红代码层覆盖原始记录，右手同步清除操作日志，全息屏右下角浮现血色倒计时：
00:0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