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清山191年,虞从蛰通过观察日落,即兴作画,意外得到了一个画中世界。而这幅画,也被她命名为“朝砚山图”。
并未没有添上“落日”两个字,至于原因,这个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而现在,虞从蛰正在星光下,欣赏着这幅画。
对了,那星光就是她穿过画中世界边缘地带时,看到的光。
她反复观察,心中有无数猜测,等着去检验。于是,在之后的数日时间,虞从蛰频频往返于画中世界和现实世界,确定了几件事。
其一,画中世界的确是一个特殊空间。它的范围基本上相当于虞从蛰笔下所做之画,等于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朝砚山。
其二,画中世界仅有几个特殊区域,可以进出。随着虞从蛰利用某些手段加以修补之后,这些区域也变得牢固起来。
其三,画中世界仿佛一个真正的世界,有独立的时间流转,天地灵气运转也没问题。若是作为一个修炼场所,或者是储物空间,似乎也不错。
只是,这画中世界并未有活物,虞从蛰心中始终还有疑虑,留待后续观察。
而最为令虞从蛰震惊的一点,是画中世界似乎显示出朝砚山的更多秘密。如果试图描述这意思,大概就是画中世界的朝砚山,其实骨子里不像是此时此刻的朝砚山,而像是更加久远之前的朝砚山。
或者说,是虞从蛰在无意之间将另一个时空的朝砚山,留在了画上。
这倒也不是超出想象力的事物。
据虞从蛰从某部残卷上得到的信息,这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都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它可以消失,也可以出现。它既是向前走,也是永远停留在某一刻。
便以朝砚山为例。
按理说,过去朝砚山的人和事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人死不可复生,过去的时间不可倒流,这只是虞从蛰穿越之前的认知。如果掌握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之术,回到朝砚山过去的某一时某一刻,也不是不可以。
更有甚至,朝砚山过去的某一时某一刻因为某些原因被保留下来。只要它事实上形成了另外一个空间,时间独立流转,就会变成类似于异世界的存在。
这个异世界是可以接触的,也有可能永远接触不到。
虞从蛰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捕捉”到了另外一个时空的朝砚山。
在搞清楚了基本情况之后,虞从蛰并没有过度纠结这些。她知道这幅画在自己手上,有的是时间可以研究。当然,保密是有必要的,她因此叮嘱了两小只。
这种兴奋又紧张的情绪随着时间推移,总会逐渐淡去。时间来到次年的夏天,虞从蛰吃上了朝砚山产的荔枝。
这荔枝是朝砚山某处山涧一棵老树所结的果,足足有鸡蛋大小一颗,表皮很薄,核也很大。幸好它本身足够大,这样能吃掉的果肉也多。味道不是纯甜,而是带着三分酸。
那棵老树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之下,度过了九百多年岁月,虽未修炼成精,却也有了灵性。对于是否结果这件事,也是相当任性。
虞从蛰到达朝砚山之后,还是这棵老树第一次结果。按照往日朝砚宗的习惯,弟子们给这老树添了灵肥,又加了灵池水,算是报答。如此,方才能摘果子。
“唔,酸~”黄狸花皱着眉头,它在虞从蛰面前就像是个孩子,毫不犹豫地撒娇。
“嗯,是有点。”虞从蛰附和一句,脸上流露出回忆之色,“我吃过很甜的荔枝,也吃过比它还酸的。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们广清山不产荔枝啊。”招财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是啊。”虞从蛰笑着说道,她这些年有职务便利,可以吃到许多不同种类的灵果,口味早就被养刁了。今天吃的并不是一颗荔枝,而是故乡的味道。
带着回忆的味道,不是过于美好,就是过于酸涩。
虞从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一道传讯符飞过来。她伸手接了,神识读取之后,原来是粟锦千过两日要到访。
粟锦千在副山主闭关之后,尽管局面错综复杂,她却是逐渐坐稳了广清山外门话事人的位置。也是半路加入广清山的那些人当中,被认为是混的最好的那个。
自然地,她也成了很多人的榜样。
这些年,虞从蛰待在朝砚山,固然还保留着小寰洲藏经阁执事长老的名头,可却不过问实际事务。因此,新入门的弟子只能从传闻中听到她的名字。
便是故人之间,虞从蛰跟她们的来往也少了。
粟锦千说要来朝砚山,要见虞从蛰一面,这自然不至于拒绝。不过,她既然是为了公事而来,自然是要先去见崔妱。
虞从蛰心思一转,继续剥荔枝。
待到约定的时候,粟锦千果然登门拜访。
“虞道友啊,你这里灵气充沛,当真是修行的好地方啊。”粟锦千一上来就是如此夸赞,顺手送出给黄狸花和招财的小小礼物,都是有些年份滋味又好的灵果。
两小只在得到虞从蛰的默许后,收下礼物,表示感谢,就一起出去玩了。
虞从蛰将粟锦千迎入客厅之中,用本地产的灵茶招待她。
粟锦千又是一番称赞,说了几句闲话,慢慢地就扯到了正题。她说:“前些日子,林沛时与魔修遭遇,力战而死。她并未留下什么继承人,这一脉,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低落起来。
虞从蛰脑海中浮现林沛时的音容笑貌,那次林沛时领悟出了剑道,按理说会有更好的前程。可是,在之后试图突破瓶颈之时,林沛时经历多次失败,修为始终未能突破金丹门槛。
随着寿元的消耗,或许这种希望会越来越渺茫。只是,谁也没想到,林沛时居然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说到底,这也是修士的命罢了。
虞从蛰回忆起自己踏上修行之路后所经历的事,危险也有,更多的还是远超常人的运气。她并不否定自己的努力,只是知道运气在这里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修士试图打破这个定律。而这条路上,陨落的天才不计其数。当她是熟悉的人时,有些感觉才会格外明显。
粟锦千显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许久,于是她又主动开口说道:“当年一起上山的,如今也没剩下几个。我说这个,并不是为了感伤。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呢。”
虞从蛰便问:“是什么事?”
粟锦千说:“境泽州北边那个境泽宗,从前一直被朝砚宗压制,不但凡事唯朝砚宗马首是瞻,就连山门也搬了几回。朝砚宗覆灭之时,它不但趁机获取诸多法宝灵药,也收留了不少朝砚宗的修士。这不,才多少年,境泽宗也敢对我们广清山叫嚣了。”
这件事,虞从蛰倒也略有耳闻。
朝砚山在东象州,北面就是境泽州,两州接壤。崔妱坐镇朝砚山之后,同境泽宗做了邻居。双方之间自然有所来往,而且并非全都是友好的。
崔妱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原则性问题绝不让步,那些可有可无的,倒是有几回退让的。至于境泽宗,分明一副“你退让就是怕我”的嘴脸,得寸进尺。
境泽宗也是有元婴期修士坐镇的,虽不如当年的朝砚宗厉害,但是得到朝砚宗这么多遗产,自然也染上了朝砚宗的毛病。
于是,虞从蛰试探着问:“所以,你是为了这件事,专门跑一趟?”
粟锦千连忙摇头,“倒也不全是。不过前段时间姜逍迩带领年轻一代去了一趟境泽宗,表现很好,已经隐约有了年轻一代领袖的气质。”
虞从蛰默然。她很讨厌揣摩人心,偏偏人活在世上就避免不了这件事。
崔妱作为广清山主的继承人,按理说应该是作为年轻一代的领袖,将来才好顺利继承山主之位。可是,随着崔妱坐镇朝砚山,事情就有了变化。
姜逍迩作为副山主的衣钵传承人,虽然一开始受到排挤,可随着她表现出越来越强大的实力,这号召力自然就提升了。广清山上,更多目光也就转向了她。
另外还有一点,姜逍迩一开始是作为外门弟子存在的。她成为副山主的继承人,就意味着拥有了内门弟子的身份。如此一来,姜逍迩就有了联系广清山内门外门的特殊便利。
或许,当初没有派崔妱坐镇朝砚山,就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可当初派崔妱出来,不就是担心别人坐镇朝砚山,会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广清山家大业大,这种事情也在预料之中。
虞从蛰意识到一点,她现在大概是被当成崔妱派系的人了。那么,粟锦千呢?作为副山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难道也打算站在姜逍迩这边吗?
粟锦千是来做说客的?
修士之间,终究还是实力分高下。元婴期的山主还活着,一群金丹期又能搞出什么大事呢?
虞从蛰心中不悦,面上只是淡淡的。
粟锦千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虞从蛰了,她自然很容易就从对方的反应里揣测到一二,只是不必明说罢了。
“其实啊,我们这些人还是应当以修炼为主。这权力,庶务,若是能交给可靠的人,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粟锦千微微笑了起来。
虞从蛰不语。
“虞道友啊,你我都是金丹期,从金丹到元婴这一步,整个广清山上,目前也就只有山主一人成功了。”粟锦千顿了顿,酝酿了情绪,忽然凑近了一下,压低声音,“你说,这广清山上,还有我们能结婴的灵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