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嫁给姐夫后 > 嫡姐回京
    天光未透,雨后的黎明,

    石板路映着雾蒙蒙的天色,积洼处闪着微光,廊下绿叶承不住一夜的雨水,沉甸甸地,不时,坠下一颗冰凉水珠。

    秦恭照旧天不亮,赤着背上抓痕起身,温棠迷蒙的睡意还笼在眼底,身体却已本能地随之坐起,赤足踩在微凉的地砖上,走向衣架。

    她为他取来官服,然后手穿过他腰身,系好衣襟,束紧革带。

    周婆子悄声领着丫鬟端水进来,秦恭净面漱口,只用了碟子里两三块小巧的芸豆卷,便大步向外走去。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天色灰蒙蒙的,

    温棠依着惯例送他到院门口,时辰尚早,府中一片沉寂。

    他本该径直离去,却在几步开外忽地顿住,侧过脸目光沉沉扫来。

    温棠依旧立在原地。

    “那些闲书,莫看。”

    原来是这么一句吩咐,温棠轻咳一声,旋即点头。

    终于把一尊大神给送走了,她按部就班地去给老太太和国公夫人请安,回到自己院子时,天色已然亮堂。

    报春端上了冰镇过的藕粉桂花糖糕,  清透的藕色糕体里嵌着点点金桂  ,清甜香气丝丝缕缕沁入鼻端。

    温棠捻起一块,冰凉软糯的触感在指尖化开,入口即化,恰到好处的甜滑入喉间,稍稍驱散了晨起的滞闷。

    她只用了两块,便搁下银箸,屏退了报春,“下去吧。”

    须臾,周婆子推门而入,谨慎地四下扫视一圈,才回身将门闩轻轻落下。

    她捧着一个白瓷小碗走近,碗中照旧是温热的褐色汤药。温棠神色如常地接过,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捻起一枚蜜渍梅子含入口中。

    周婆子熟练地为她揉捏紧绷的肩颈,“奶奶,可要再备水擦洗一番?”

    温棠闭目摇头,她还有事儿要办,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不必,四姑娘那边,消息如何了?”

    说到这儿,周婆子还是觉得温棠有先见之明,也难怪人家这也挑不中,那也嫌弃,原来是自个心里有打算。

    周婆子如实地把从四姑娘院子里打听到的零星情况说出来,“几个丫鬟在院子里打趣,说是位状元。”

    今年的殿视在农历三月举行,四月初的时候就公布了新科进士的名字。

    周婆子想了想,道,“今年的新科状元姓张,名张极,书香门第出身,相貌中看,在外头也颇有几分清名。”

    温棠,“品性如何?”

    周婆子,“在外头的名声自然好,不过奶奶明鉴,这头顶上状元的光环罩着,谁不夸他两句?内里品性究竟如何,隔着肚皮,难说得很。老奴想着,既然四姑娘有了这心思,不如直接回了老太太。”

    温棠没有先急着打发人去回老太太,反而问,“她既有心思,为何不自己去求老太□□典?反倒藏着掖着,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周婆子一愣,“这不是她自个儿要去瞧吧?”

    私自去见外男,岂是大家闺秀所为。

    可想到四姑娘那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性子,实在不好说。

    温棠眸光沉静,“盯着,别闹出什么笑话来。”

    这新科状元家世门第都不错,理应出现在老太太为四姑娘挑选的夫婿名册中,为何独独漏了他,这人的底细,怕是经不起深究。

    --

    午后暑气蒸腾,温棠乘坐的国公府马车停在伯府门前时,府门早已大开,一众丫鬟仆役垂手肃立,屏息凝神。

    周婆子打起车帘,温棠扶着她的手,踏下脚凳。她身着一袭墨蓝,在耀目日光下,越发衬得她欺霜赛雪,发髻间插步摇,凤口衔着硕大东珠,随着她的步伐轻颤,流光溢彩。

    她刚下马车,身侧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温棠好像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旁侧另一辆稍显朴素的马车停下,

    车帘掀开,下来一个她熟悉的人影。

    她的嫡姐温知意。

    依旧是那副清冷如月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纤细的身躯裹在淡雅的藕荷色轻纱夏衫里。一个男子也从马车上下来,正在扶着她的手。

    男子背对着温棠,温棠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的个头很高,长腿,宽肩背阔,若非早知其身份是江南商贾,她或许会以为对方是一个武人。

    伯爷,温棠的生父,已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热络地寒暄,字字句句不离贤婿秦大爷,温棠笑而不语。

    嫡母陈氏见状,不满地剜了伯爷一眼,心疼地看着自己娇弱的女儿还站在毒日头下,却也只得强压着不悦,上前敷衍地招呼温棠。

    温棠无意多作纠缠,微微颔首示意后,便欲转身入府。她此行只为探望生母,无关人等,不值得费神。

    温棠抬脚便准备入府,不妨一声柔婉轻唤自身后传来。

    她喊了一声温棠的名字,温棠半侧过脸,温知意已轻轻挣脱了夫君的搀扶,然后自己走上前,“一别四年,别来无恙。”

    温知意如今的美是柔弱的,惹人怜惜的,夏日薄衫勾勒出她纤细身姿。

    温棠,一身厚重的墨蓝正服立于她身侧,非但不显沉闷,反而将那略带攻击性的艳丽五官衬得愈发夺目。

    温棠浅笑了声,然后就扭头步入府门。

    后面跟过来的陈氏立刻迎上温知意,“意儿,你清减许多,快随娘进去,仔细晒着了。”

    然后压低声音,对着温知意说,“少去招惹她,如今攀了高枝儿,做了秦家大奶奶,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莫理她。”

    温知意唇微抿,美丽的眼睛闪过无措,“娘,您别这么说,是我对不住她,才让她嫁进秦府。”

    陈氏不以为然,“什么对不住?”

    “多便宜了她。”

    温知意轻唤,“娘……”

    陈氏这才打住,拉着女儿入内,又忙不迭吩咐下人伺候那位江南富商女婿。

    男人面色儒雅,带着商人惯有和气笑容,同伯爷点头,然后与伯爷一同入内。

    穿过抄手游廊,绕过一方偌大水榭。亭台精巧,池水清澈,古槐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浓荫,凉风裹挟着水汽与荷香拂面而来。

    向阳居就掩在绿荫深处。

    温棠靠近门口,一股浓重,苦涩,经年累月熬煮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跗骨之蛆,早已与这向阳居融为一体,渗入每一寸砖木。

    温棠站在门口,调整呼吸,方才轻轻推开门,门开了后,一下子就对上正朝门口走过来的元氏,清瘦,常年带着忧郁的面容。

    温棠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娘。”

    元氏愣着,愣了半天才终于有了反应,激动地转过身,自个儿快步走到桌子边上去拿糕点,又去够果盘里时新的鲜果。

    “棠棠,棠棠,娘的棠棠回来了……”

    温棠笑着走过去,扶住她微晃的手臂,让她不要忙活。元氏就愣愣地坐在边上,眼神却像是长在了温棠身上,看不够似的。

    她的女儿,嫁入高门,生儿育女,做月子,养身子,她们母女相见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元氏好半天才舍得挪开眼睛,温棠拿起一块松软的茯苓糕喂给元氏吃,问她日子过的好不好。

    元氏顺从地张嘴,“好。”

    这话真,她的女婿是秦国公府的大爷,是天子近臣,她的女儿稳做大奶奶的位置,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好。

    只是,

    元氏还是心疼,她伸手抚温棠柔软的发丝,在江南水乡的小院,幼时,元氏便是这样一下下抚着她的发,哼着乡音小调哄她入眠,

    温棠倾身,将头枕在母亲膝上,感受着那熟悉却已不再有力的抚触。

    “大爷……大爷对你好不好?”

    元氏还是没忍住问这个问题。

    温棠没有迟疑,抬起头,笑意直达眼底,“当然好。”

    她的语气笃定,“成婚四年,爷身边干干净净,只有女儿一人。如今我们膝下已有麟儿一双,夫妻同心,他怎会待女儿不好?”

    元氏仔细端详女儿的笑脸,看了许久,才喃喃道,“好,好……那就好。”

    周婆子垂手侍立一旁,一言不发。

    这一下午,向阳居里充满了久违的暖意,母女俩絮絮叨叨地说着旧事,江南的田埂,屋后的溪流,街坊邻里的趣闻。

    日影西斜,申时已过。温棠不得不起身告辞,她将向阳居里所有伺候的奴仆叫到院中,周婆子捧出一盘早已备好的银锞子,按名册一一厚赏。

    温棠端立阶前,“伺候好姨娘,都记着你们的好。若有怠慢,”未尽之语,让所有人把头垂得很低。

    到了傍晚,温棠该启程回国公府了,前厅却闹腾起来,陈氏难得地显出了几分热络,留她用饭,她身侧还站着温知意。

    周婆子回绝,“不必,府中还有事,大奶奶需得赶回去。”

    陈氏当然不满,只是还未说什么,就被身侧的温知意拉了拉袖子,陈氏这才闭了嘴。

    温棠站在原地,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庭院,卷起几片夏花,夕阳的金辉给一切镀上柔和的光晕。

    她看着温知意眸中含着一汪欲坠未坠的秋水,带着满溢的歉疚,再次上前。

    她柔弱的身姿在晚风中显得愈发单薄。

    “是长姐对不住你。”

    温棠未曾言语,却见温知意犹豫地伸出手,掌心托着一个用素帕精心包裹的小物件,然后往温棠跟前递过来。

    “劳烦代我还与他,这是他的。”

    这个他不言而喻。

    周婆子瞬间倒吸口气,怒目圆睁,温棠却抬手,拿过了那个精巧的赤金平安锁,目光在那金锁上停留一瞬,随即眸子稍抬,看向站在她正对面的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