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业来二楼,小东西。”
沈知行起身上楼,狼犬在沈知行身后巴巴跟上去,四条腿在空中摆来摆去的,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飘。
看秦砡在原地怔怔地站着,眼神还黏在沈知行身上没有收回来,不知要不要参与的模样。
沈知行靠着扶手,小幅度侧身,嘴角的微笑若有似无,媚眼微眯,让秦砡判断不出她是不是又犯了勾引别人的病。
“还愣着做什么?你想偷懒不成?我会扣你工资的。”
秦砡放下了准备收拾碗筷的手,看着一桌餐后狼藉,默了默,还是把强迫症压了下去,提步走向楼梯。
沈知行转身继续向上攀走时,秦砡分明听到了她笑出声的气音,很轻,很飘,但还是被秦砡的听觉捕捉到了。
人总是感情动物,容易对苦难和灾祸产生各种心情,对于秦砡来说应对任何一种过于热烈的感情都是很累的事情,无论是恶意还是悲悯,甚至悲悯更甚,因为她知道对方并无恶意,所以也无法将拒绝的话十分痛快地告知。
这些都是秦砡不想要的。
她的过去确实有很多委屈,或许在大多数人眼中属于“惨”的那一类,她不想将自己的情况让其他人知晓,并非源于自卑,而是仅仅想被他人当做一个普通而完整的人对待。
秦砡第一次遇到沈知行这样的人,她不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而鄙夷轻视,在各种事情上有所刁难针对,只因她没有所谓的家庭作为后盾;她也不会因此同情泛滥,在各种地方总要让她一让,或是给予比旁人更多的优待。
沈知行只是把秦砡当做一个人,无论她之前经历过什么,有过什么委屈与苦难,沈知行都不会毫无边界地散发自己的“好意”和“善心”,她会思考对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善意”。
迄今为止,秦砡得到的来自沈知行的安慰也仅仅是一个“好孩子”和一个轻拍的动作,克制而温暖,像是一位老者用沉稳沙哑而具有力量感的嗓音轻声说者“都过去了”。
秦砡很享受与沈知行的相处,她感觉十分舒适放松。
秦砡终于见到了那间从未打开过的门内是什么样子,与其他现代风格不同,这个房间铺满了榻榻米,上面放着几个蒲团,还有一张矮桌,一盏烛灯,窗帘也十分厚实,刚进房间的时候,沈知行便将烛灯点亮,拉上了窗帘。
秦砡坐在沈知行旁边的蒲团,感觉此时的氛围有点像玩笔仙。
“那个,老板,一定要这么暗吗?”
秦砡指了指头顶上的大灯。
“你不觉得这样才更有灵异氛围吗?”
沈知行端起烛灯,放在下巴的下方,光线把她的脸映衬着有些像是恐怖片中的经典画面。
“所以说,这些并不是必要的,对吗?”
沈知行没有回答,只是火速放下了烛灯,在下巴处呼扇了几下,被火焰上方的热气烫到了。
秦砡算是明白了,沈知行在正经事也会不正经。
咔哒——
房间大亮,秦砡并没有选择拉开窗帘,只是打开了房间的灯。
“说你没有情趣真就没情趣,刚刚那个氛围不好玩儿吗?”
嘴上说着不满,但沈知行还是放任了秦砡的行为,把烛灯吹灭了。
“呜唔呜——”
狼犬乖巧得坐在蒲团上,但再乖巧也快被眼前这二人的墨迹劲儿磨得有些着急了。
“好好好,急什么,你真这么着急,刚刚还有心情胡吃海喝?说说吧,要委托什么?你能付什么代价?”
脚有点麻,沈知行换了换交叠的腿,盘腿坐这种事坐得久了确实不太舒服,暗暗思考之后要不要换成个风格。
“呜呜唔汪——呜唔——”
狼犬从喉间发出急切声音,卷翘的尾巴不安地在背后拍来拍去,啪啪啪地。
“你灵识都开了还不会说人话?没修炼吗?”
沈知行以前还没遇到过这种的情况,以往哪怕是动物,也多少有些道行,虽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能化成人身,但和人沟通还是不在话下的,哪怕是不能说话,也可以通过链接感官,把自己的思想直接传达至对方的脑海中。
“那你介意我直接读取你的记忆吗?”
沈知行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呜唔——”
狼犬摇头,像个拨浪鼓,来回了好几次。
“行,那就来吧。”
沈知行调整了坐姿,盘腿打坐,手掌摊开放在膝上,闭上了双眼,对面的狼犬也十分顺从地趴在了蒲团上,闭上黑通通的眼睛。
“予我之行,系你之灵,知你所思,解你所愿。”
窗户与门关得很严实,但秦砡感觉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将沈知行背后的长发吹起,边缘处散落的发丝缠绕着无规则的游动,如池塘中抢食吃的几尾锦鲤。
淡淡的红光描绘了一圈沈知行的轮廓,秦砡看着她坐得挺直,正色庄容的模样,着实有些稀罕,没想到她正经起来是这个模样,时常小动作颇多的眉眼,现在静静地趴卧,显得清冷了些许。
“差点把你忘记了。”
沈知行睁开一只眼眸,朝秦砡抬手,瞳孔也散发着一层红光。
秦砡不知所谓,只是又凑近了些许。
沈知行似乎是不太满意秦砡的举动,微微倾身,长臂一挥圈住秦砡的脖颈用力一拉,秦砡直直倒在了沈知行腿上。
“别动。”
沈知行按住了想要起身的秦砡,指尖点在秦砡的太阳穴上。
“闭眼。”
清冽的嗓音穿过耳廓抵达耳蜗,被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包裹着,本还撑着手臂的秦砡慢慢卸了力道,任由自己的重量陷入沈知行的怀中,也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还没进入状态,秦砡听到两段有节奏的声音,咚咚咚的,她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心跳哪个沈知行的,渐渐地,两股节奏重叠同频,汇聚成一股声响,节奏明朗,听起来很是舒服。
秦砡黑暗的视线突然亮起,像是六七十年代的电影院大荧幕,一帧一帧播放着陌生人的剧情。
——
眼前的馒头已经被黄土沾满,咀嚼起来会有石子混在里面,咯得牙齿咔拉咔拉响,但为了生存还是要咽下去。
抬起头,眼前和视线争执是几只同样灰头土脸,脏兮兮的狗。
秦砡发现了,这是狼犬的视角。
狼犬这时还太小,根本抢不过那些比自己大的野狗,被揍得伤痕累累。
孩童的欢笑声由远及近,石头落下的时候,只有它没有躲开,其他的野狗已经习惯了村落里的小孩的戏弄,反应最快的那只大黑狗叼起最后小半块馒头跑得飞快。
狼犬被石头砸中了腰,很疼,发出了嗷呜一声。
三两个小孩将还没来得及跑开的小狼犬围了起来,才几个月的小狗对于这些小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杀伤力,肆无忌惮地的用木棍逗弄着,狼犬越是发出低吼的警告声那些孩子下手反而更重。
直到牙咧嘴的模样惹火了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一脚踢在了它的后腿,咔嚓一声,它听得十分真切。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严厉的女声破开了狼犬似是被水封闭的听觉。
孩童一呼而散,马上跑远了。
视线缓缓睁开,看到了一张清丽的女性面庞,身上穿的浅蓝色的粗布短袄。
“呜——呜——”
【离远点!】
狼犬警告后尝试站起,夹着尾巴后退,但后腿的疼痛让它根本站不直。
“别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女人没有贸然伸出手,只是蹲在狼犬眼前,试探性地靠近。
“呜——汪——”
【滚开!】
狼犬不相信任何一个用两条腿走路还要穿衣服的动物。
“你的腿受伤了,我可以帮你。”
女人发现了狼犬的左后腿虚虚点在地上,不敢用力,便知道它受伤了。
女人放下了背篓,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还有一块粗粮饼,递到了狼犬面前。
狼犬不想吃,但无奈刚刚被揍了一顿也没抢到两口吃的,此时肚子咕噜告急。
【算了,被打死也不能被饿死。】
狼犬咬上了那块干粮,大口吃着,女人这才缓缓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
狼犬瞥了一眼女人的手,又将视线挪开,终是没有再发出吼声。
女人顺利地用刚刚包粗粮饼的布包把狼犬小心翼翼包起来,抱在怀中,带回了家。
把背篓打翻,里面被各种草叶占满了大半筐,再看看房间中摆放的各种罐子、盒子,以及院内晾晒的簸箕,狼犬知道了女人是一名医者。
“我叫谷柒,是一名医者,你别害怕,但是我也没医治过动物,哎......脑袋一热带回来了,怎么治呢?”
谷柒轻轻抬起狼犬的后腿,看样子是断了,只能照着治人的方式,调整了一下交接的角度,找了一根木棍掰成了两半,用布条将缠住固定。
狼犬吸了吸口水,吃饱了以后觉得后腿也没那么疼了。
“这段时间你先住在我这里吧,等你好了,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我就放你离开。”
“总叫你小狗小狗地有点难听,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呢......”
谷柒食指点在下巴上,环视着室内,看到了某个草药。
川断补肝肾、调血脉、强筋骨,可续筋接骨、疗伤止痛。
“就叫川断吧,和你挺适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