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柒用废棉被给川断搭了一个简易的窝,她是想让狼犬住得舒服些,但比家徒四壁稍好一些的家中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东西了。
“好了,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谷柒找了个小碗,将昨晚的剩饭盛了进去,蹲在川断面前看着川断大快朵颐。
“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吧,还好你好像并不挑食。”
【能吃饱就不错了,有什么可挑的。】
川断抬眼看了一眼笑盈盈的谷柒,虽然她救了自己,但它依旧警惕着眼前的女子。
谷柒抬手想摸摸川断的头,川断立刻停止了进食,眯着眼瞧她,龇牙咧嘴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呜——”
【你要干什么?!】
“这么凶啊。”
谷柒迅速收回了手,也怕惹急了这个小家伙,冷不丁给她来上一口。
虽然还是有些不高兴,自己救回来的狼犬不念恩情对自己发怒,但这脾气还是没发出来,只得无奈笑笑。
“凶点好,凶点也好,以后在外面能少受点欺负。”
川断看着谷柒收回了手,眉宇间有些愠怒,但还是又笑了起来,感觉出了她对自己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川断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吃的这么饱过。
母亲也是流浪狗,不知父亲是谁,在川断还小的时候,母亲喂养过它一段时间,但那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最后只记得平平的某天,出窝找食物的母亲再也没回来,川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母亲遗弃了还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无法回来。
在窝中苦等的第三天,实在饿得不行了,川断只得自己出来找食物,从荒山野岭走到了村落,循着些馊饭味找到了一处人类处理垃圾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过了几个月,直到今天遇到了附近孩童的围困,然后被谷柒带回了家。
川断在谷柒家暂时安心住了下来,时不时会有一些男女老少找来看病,谷柒也便凭着看病得来的微薄收入过活。
谷柒每天天刚亮便背着背篓出门,上附近的山林中采药,接近中午才回来,所以就诊的人也约定俗成地下午来找。
穷乡僻壤的,药材不全暂且不说,也兴许是这地方大多人自给自足,体质相对也康健些。
谷柒治的多是一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小病,病得再厉害的,家中稍微富裕点的,便赶着牛车去城镇上找更大的药房了,家中无力的,只得用保守的汤药吊着等咽气。
一连半月,川断已经可以垫着脚跑跑跳跳了,川断也大概摸清了谷柒的日常,无趣得很,除了做饭、吃饭就是采药、看病,每天和这些花花草草和瓶瓶罐罐打交道,空闲时总喜欢坐在小院的石墩上自言自语。
【跟一只狗讲这么多做什么?】
川断慢慢反应过来,谷柒是在跟自己说话,可是她跟自己有什么好讲的,毕竟自己只是一直狼犬而已,说难听点只是一条狗。
【很吵。】
尽管这么说着,川断还是趴在离着谷柒几丈远的地方半合着眼,时不时动动耳朵,谷柒看到了总会笑出来。
“看着川断你很不耐烦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你在听的,对吧?”
谷柒摘弄着采回来草药,依次摆在簸箕上铺开。
“你应该也没有父母吧,我也没有,我是师父捡回来的,虽然村落也就这么大,但是哪怕是知道被丢掉的孩子是谁家的,也不会送回去的,这是他们约好的。”
“能被丢掉的一般也只有女孩而已,我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我知道我的父母是哪户人家,他们来看过病,看到我的一瞬间就愣住了,可能是血缘的奇妙吧,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连病都不治了。”
“虽然吧,他们第二日又来了,毕竟有些病啊,哪怕是风寒,如果不及时治也会要人命的,他们赌不起。”
“我很感谢我师父,但他前两年已经去世了,我师父他可厉害了,行医几十年了,跑过许多地方,最后来到了这个村子,安定下来做了村医。”
“我就没那么厉害了,天资愚笨,甚至没出过村,没有能完全继承他的衣钵,碰到些疑难杂症只能一边翻他留下的医书一边治。”
谷柒铺好了一张簸箕,又换了一个。
“他老人家去世前跟我说让我去镇上找一家药铺,那是他的老友,说可以去他老友那里帮工,不要守在村里,家里没个男人不安全。”
【人类真麻烦。】
川断懒洋洋地拍了拍尾巴,用爪子捂着脸。
川断也流浪了几个村落了,辗转过许多人家,为了一粒米,一颗豆犯愁,那里面的男人和女人没几个过得和和睦睦的。
在人类中,男人才是家中的顶梁柱,女人只能听男人的话,不顺从免不了落了下风,碰上个好人起码还能清贫安稳度日,遇到个不好的,那就是打,是骂。
不伺候好公婆是打骂,生不出儿子是打骂,活干不好也是打骂,耕地要下,饭也照做,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崽和看着蹒跚实际一把劲儿的上一辈。
都说只有穷人被地主压榨,那些穷男人也同样压榨着穷女人。
川断觉得做人还不如做狗,什么公的母的,大的小的,生下来没几个月就能跑,老了就窝个地方就等死,每天考虑的只有能吃饱,冻不死就行。
“但我不想嫁人,因为我不想走,不想离开师父留下的院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我觉得也不错。”
天色晚了,几乎看不见什么了,买蜡烛需要花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谷柒站起身,把整理好准备晾晒的草药挨个放上了架子。
“哎呦,你看我也是,平时也没个说话的,碰到一只狗也要叨叨个不停。”
“行了,你睡吧,我也要去睡了,明天还要上山呢,得换个远一点的山头了,常去的那个药材变少了。”
谷柒蹲下来摸了摸川断的脑袋,川断也只是觉得耳朵有些痒,呼扇了几下。
“你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想走便走吧,我也不会强行把你绑在这里的。”
人总是会怀念些什么,尤其是对于那些自己取了名字的事物,有些东西它本身只是个物件,但是一旦给它取了名字,对于那个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了。
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物件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个会跑会叫的动物呢?
第二天,谷柒起床以后,发现给川断铺的窝上面没有它,院中也没有,便是知晓它是听懂了自己的话了。
“川断还真是个向往自由的聪明狗,竟然听得懂人话。”
难免是有些落寞的,但谷柒说过了不会强留下川断,便不会强留。
从一人变成一人一狗,又变成一人,不过大半月而已。
川断离开了谷柒的家,大半个月没出门,此时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但总觉得不能留在这个村了,路过村口的时候它总会想到谷柒从这里将它捡回去的那一天,还有谷柒给它喂药治伤的模样。
动物的嗅觉很灵敏,川断不喜欢闻那些药材的味道,但却不知为何喜欢上了踩在高一点的山坡上发呆,总是不知不觉地,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在望着谷柒院落的方向。
也许这就是人类说的牵挂吧,没有母亲或者朋友教过它知恩图报,但川断从谷柒的身上看到了这类品质,川断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你为什么甘愿呆在这个院子里?】
川断在村落里转悠着,碰到了一只被拴在院子里的黄狗,在啃地上被人丢下的骨头,看起来脾气挺好的,踌躇了半天,还是上前隔着篱笆冲它哼了两声。
【啊?不挨饿,不受冻,不是很好嘛?】
黄狗龇着大牙乐,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川断摇了摇尾巴,脚步轻浅地没惊动主人进了院子,张口从黄狗的爪子下夺了骨头就又跑了出来,只剩后面黄狗气急败坏地大声谩骂。
【哪里来的瘸狗!还我!把骨头还我!你这只没家的野狗!】
骨头虽然个头不小,但肉已经被啃光了,也没办法嚼碎了充饥,川断咬了一会儿便扔了。
【家吗?我也可以有家吗?】
川断还是没能离开这个村落,不经意间一瞥还是可以看到谷柒家的茅草屋和干枯褪色的篱笆。
今日走得远,天边的日头开始西落,谷柒披着霞光,背着背篓才慢慢走到了家,看到熟悉的灰色身影趴窝在院门口。
院门关着,川断进不去,便在门口等谷柒,看到了她便站了起来,拖着有些跛的后脚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因为心里别扭停下了。
谷柒也停下了脚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川断。
还是谷柒先往前走了几步,打开院门,示意川断进门。
脚下的草鞋被磨断了一点,脚尖露出来了一些,背篓里还有一些枯草,是她今天顺便捡回来打算再编一双草鞋要用的。
昏黄的斜阳将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老长。
“既然回来了,那就住下吧,我不会赶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