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的时间，三人在山上跑了个遍，秋年甚至在同事的帮助下吃了一个下午茶。
秋年一想到自己这个好端端的成年人突然生活难自理，需要两个刚认识一天的人来迁就这件事，就只想脚趾抠地。
但两位前辈都表示不要在意，不过是举手之劳，等他学会自己使用天地灵气就好了。
说完这话的时晞和凌岳都没忍住搓搓自己的手指，刚刚趁乱摸了几下小人的头发和尾巴，手感真的很不错，就当是报酬了——当然这事他们也不会跟他说。
小插曲结束后，三人总结一下午的成果，无论是妖力，还是科技，得到的的结果无一不是此地无异常，都是自然形成的植被和地形，也没有探测到任何妖怪在这里居住过的痕迹。
眼看时间不早，作为新人的秋年也肉眼可见的疲惫，时晞和凌岳便决定先回村子。
*
透过浓绿植被形成的缝隙，他们看见天色已由湛蓝转为橙黄。
站在村尾小路边，中午时宁静的小山村已经变了模样，到处都是村民们的招呼声。
“李姐，我来借点盐巴，上回我家臭小子带回来的刚好用完了，等下他回来我就让送回来。”
“哎呀，都是小事，你直接拿去就好，还什么还。你家小子是快到了吗？我家姑娘说还得再过一个钟，晚上走山路也不安全，我家老头说等会还是下山去等她。”
时晞算了算这一小会就听到的，“现在已经是第五户说自家孩子今晚回来的了。”
“不年不节的时间点能有那么多人能回家？”凌岳觉得有点不对劲。
恰巧有一大叔路过说话的两位村民，接话说：“叫他不用下去接了，我家那两个说在路上遇到了你家闺女，他们待会一起回来，就不用多跑这一趟了。”
三人对视一眼，秋年疑惑：“第六家了，怎么都是这个点？”
“先去看下这些回来的人是什么情况吧。”时晞一锤定音，三人避开人群进了村。
回村的人似乎不少，没走几步就感受到了一边的屋子里热闹的气氛。
屋中老人似乎埋怨孩子每次回来都带那么多东西，明明自己还有手有脚的。但透过窗户缝隙，三人能看见老人藏都藏不住的欣慰笑脸。
而对面，昏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脸。
好在时晞眼神确实不错，一番扫视后与同伴示意无异常。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秋年拉住了凌岳胸口的衣服。后者低头，只看见小人扒在窗沿，眼睛微微张大，眼神直勾勾的，做完拉衣服的动作之后就没后续。
时晞已经往外走了两步，没听见后头跟上来的动静，便回过头，看着后面两人一动不动的，又疑惑地走回来跟着往里头望，看到的还是一幅稀疏平常的合家乐场景。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伴着几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为避免被村民看到后引起怀疑，顾不上秋年的异常反应，时晞和凌岳都决定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
拐过一条小巷，周边都是废弃房屋，正在寻找合适说话地点的两人突然听见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
时晞：“哪来的老鼠胆子那么大？”
凌岳：“……”
他伸手拦住想要越狱的小人，想抓住他，又怕不小心伤到对方——哪怕即使还在幼年期，有妖族血脉就是很抗造。
眼见逃跑无望，秋年认命地停下动作，任人把自己握手里举到眼前。
“小年你……”凌岳还在斟酌词句，想尽量温和地把现在这情况弄明白。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山下的时候你们说看不到村子，现在那屋子里的人那么奇怪，脸上的皮肤都不像个人能有的样子，你们却装作看不见！”
秋年有些崩溃地耷拉着四肢，想到刚刚看到的如同三流恐怖片的场景，大概是没调试好灯光，那人的皮肤一会正常，一会遍布树皮般褐色的纹路。
从昨日到现在的不安连带着疲惫一同爆发。
他忍不住愤怒地锤了一下握着他腰的手指，“从一开始你们就显得很奇怪，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你们搞的鬼！还弄出这种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场景，耍我很好玩吗！”
听到这控诉，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什么不像人？
什么耍他玩？
清汤大老爷！他们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啊！
还不等他们解释，秋年又用力抵着凌岳的手指，试图把自己从禁锢中拔出来。
意料之外的没被重新控制住，秋年竟然真的快把自己弄了出来，就剩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凌岳掌心骚动。
眼瞅着小人在空中快做出自由落体的动作了，危险程度倍增。
凌岳也顾不上别的，另一只手重新握住小人，目光快速一扫，看见边上破败的石墙有一个平坦的缺口。
三步并作两步把人安放在了上面。
秋年还以为这两人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下一秒突然踩在了结实的石头上，他不由得一愣。
他抬头去看站在面前的如山般的巨人，背着光并不能看清巨人的脸，只能从这沉默中察觉到一丝不妙。
但此刻的秋年怒气已经压过了害怕。
“你们该不会是什么外星人？又或者我才是你们眼中的外星人？你们抓我来做什么实验？”
秋年脑子里闪过数部科幻题材的影视作品，一时间脑洞大开。
随着他带着颤音的尾音停下，这个山村的一角陷入了死寂。
“噗——”
秋年：“？”他虚张声势的模样一顿，狐疑地看着发出声音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时晞突然笑得弯下了腰，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被她当树靠着的凌岳也是一脸不知道如何作答的表情。
“哈哈哈哈——咳咳——”时晞给自己顺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努力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蹲下来与秋年视线平齐后才开口：“原来你是那么想的吗？小年你都想到外星人去了，怎么就是不相信咱们都是妖呢。”
她叉着腰，气势十足地说：“姑奶奶就是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的鵸鵌！山海经知道吧，我可是被收录在其中的。”
她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转过屏幕把一张照片展示给秋年看。
一只全身漆黑身似乌鸦的鸟站在枝头，但却长了三个相似的头，尾部垂下了六条长长的尾羽，显得怪异又美丽。
女孩的背后似乎展开了一双足以遮蔽天日的黑色羽翼，眨眼间又消失了。
似乎知道秋年想要说什么，她再次开口：“这里的情况还不明朗，不适合暴露太多。等回去一定给你看看原型。虽然长得奇形怪状的妖怪也很多。但我觉得我们可比人类想象中的外星人好看太多了。
“你变小的情况老大已经去找可能知情的人去问了，所以这次才没跟过来。”同样蹲着的凌岳也适时插话道，“你放心，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一定会把你完好无损送回家的。”
“而且你们一家子……胆肥了才想招惹你。”时晞突然想到什么，心有余悸补充道。
“……”
秋年对两人所说还是心存疑虑，但现在他也没办法自己逃离，暂时接受两人的解释和保证。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两人也是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要是被老大知道他们两个第一次带新人就差点弄出新人因为害怕而差点把自己小命玩完这种事……
两人只感觉背后一凉。
好在是勉强劝住了。
*
停顿片刻，凌岳想起秋年刚刚的指控，又连忙问他：“小年，你刚刚是看到了什么吗？”
秋年奇怪地看着他，反问：“你们什么都没看见？那么大个人一身皮肤都是灰褐色的，像树皮一样，怎么会看不见？”
闻言，两人表情古怪，时晞连忙追问：“你真的看到了？所有人都是这样？还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吗？”
“两个老人都是正常人的样子，只有那个新现的一身树皮。”他忍着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努力回想，“还有……还有他背后好像有根有他手臂粗的绳子连着，另一头看不出连在哪里，好像吊在半空突然消失了。”
再次回想看到的画面，秋年只觉得在昏暗光线下见到类人怪物的那股阴寒直窜脑门，忍不住抱住尾巴增加勇气。
*
时晞听完沉默了，她的确没有看出屋里的人有任何问题，这似乎已经不是用普通眼睛的看出来的了。
她只是视力极佳，能观察到很多细节，但还是有很多她不能发现的事。
若肉眼不能看见，也无法探测，说明制造这幻觉的妖实力极强，一般的小妖和人类的设备并不能勘破这些幻觉。
而……她这位后辈，或许就有着能勘破这些的天赋？
怪不得老大非要他参加这次任务。
收回心神，时晞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另外两人，而把最后的想法吞回肚里。
有些事没被点破一定是有道理的。
秋年看着就差指天发誓自己的确没看到的时晞，将信将疑地接受了两人再次同行的邀请。
哪怕他们强硬地把他带上，他也不能反抗成功，但是他们耗费力气和时间来解释。
或许应该再信他们一次？
“和好如初”后，三人总是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村长家。
秋年也在半路上把扩音小按钮关掉了，重新猫回包里。
路上时晞也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擅长制造幻觉的不同妖怪族群，有名的如蜃妖，也有几乎没有在人类历史中留下痕迹的蕈妖。
但如秋年所见的能制造幻觉还形似树皮人的妖怪就完全没被记录过。
村长家中也同其他村民一般热闹，三人一进屋见到了一个新面孔，与晒得有些发黑的村长形成鲜明对比的皮肤白皙的少女正坐在小板凳上与村长夫妻俩聊的开心。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三人顿时笑做一团，完完全全是其乐融融的祖孙共享天伦之乐的画面。
看不见少女任何异常的时晞和凌岳自然地迈步进了堂屋，得知少女正是村长的孙女，代替父母回村看望老人。
一番客套后，几人围着摆放丰盛晚餐的桌子坐下边吃边聊。
而仍然被挂在胸前包里的秋年显然就不好过了。刚接触世界的另一面就直面这种似人非人的存在，实在是太考验承受能力了。
若不是餐桌上热闹的氛围为他做了一二遮掩，凌岳胸前小包里面藏了个袖珍小人的事怕不是要暴露了。
尽管这可能会成为他一段时间的噩梦，但是面对时晞的请求，秋年还是没忍住心软，答应替他们看看那怪物的外貌。
隔着小孔，秋年克服恐惧认真观察对面的少女，时不时扭头让紧绷的身体缓解一下。
最初还是看见诡异形象的时间还是少数，更多看见的还是青春活泼的少女模样。
随着时间推移，秋年已经完全看不出年轻人类那光滑柔软有弹性的皮肤了，取而代之的是皲裂翘起的鳞片，在昏暗灯火下如同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随着“少女”的动作越发显得狰狞。
整个“人”仿佛一节节干枯树枝拼凑起来的人形木偶，粗制烂糙甚至四肢不对等，脸上更是只有一层树皮，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粘了两片树叶作眼，一根弯弯的细枝作嘴。
若是路边小摊卖这样巴掌大的手工木偶，或许还有人夸一句丑萌
但放大几十倍到能看清个中细节，还像真正的少女般神态俏皮，在看客眼中就只剩下了恐怖。
在秋年度秒如年的练胆中，众人总算是结束了晚饭。时晞主动提出帮忙收拾灶台，示意凌岳先回房等着。
她不经意碰到了少女的皮肤，除了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是觉得这女孩身上的草木灵气要远胜过常居于此的村民。
少女叽叽喳喳地跟她聊着外面的生活，言行举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完全就是个快乐多过烦恼的青春期女孩。
时晞把玄学和科学的办法都不着痕迹试了个遍，还是没发现不对劲。
在包里待了大半天的秋年终于又踩在了结实板直的地方，就算只是一张普通的桌子上，都让他觉得世界美好。
哪怕下一秒他就腿软地跪坐在了上面。
速度快到凌岳来不及伸手扶他。
好在尾巴很有想法，没被秋年一屁股坐上去，也算是减少了一次无妄之灾。
两人在屋中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一会，秋年只觉得眼皮打架，但闭上眼就是那诡异的树皮人，吓得他又睁开了眼。
好在此时时晞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关上门，甚至把门栓放好，随后走到桌边掏出一个阵盘，不知点了什么地方，秋年只感觉热闹喧嚣的山村背景音一静，再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这是可以隔绝外部窥视的阵盘，等级在我们之上。除非是上古大佬级别，不然都打不破的。”时晞顺口解释道，“现在我们可以来聊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