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年只觉得自己好像跑了一个马拉松,危机感迫使他不停地跑着,跑上头了也就不觉得累。
但现在停了下来,疲惫就如潮水般漫上来。
原本还十分有劲,能做蹬树飞扑的四肢此刻酸软得抬不起来。
肚皮贴在温热结实的手掌上,微微被拢住的感觉带来了无法形容的安全感,还有这平和温暖的气息。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融化在对方手上了。
秋年一时间忘记了被追赶一路的惊险刺激,被身下热乎的肉垫子烘得眼皮直耷拉。
也就没听清肉垫子到底在说什么。
而是自顾自地伸着四条腿,毛绒的脑袋一个劲往手指缝中塞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看出秋年试图逃避的模样,连既明只觉得自己被气笑了,没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
结果因为话太多还被那条露在外面的小尾巴用力在手腕上敲了几下。
连既明惊讶地看着做坏事的尾巴。
没想到这只用一只手都能包住的小东西的脆弱尾巴打起人来力道还不小。
“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的小东西。”他笑骂了一句。
但手指还是微微拢起,防止对方钻过头掉出去。
“这么小还是得有点自保能力,不知道能不能送他那训练一下。”
想到秋年刚才一路狂奔的狼狈模样,连既明想笑又觉得太缺德,强行忍住笑意,感慨对方还是太弱了些。
不过,这次他明明专门安排了最靠谱的人带他,这地方之前的妖力波动也不强横,想来应当是一只活得久但是性情不错的老妖。
没想到最靠谱的翻车了,妖力波动也是假的。
思及此,连既明没忍住用另一只手按了按微微跳动的额角。
回头不仅要为这群不省心的收尾,还得给朋友一家一个解释,这可真的是给自己找事做啊。
一想到回去之后又要加班,而——
导致他加班的家伙已经在他手上已经换了个姿势,蜷成球枕着自己的后爪和尾巴,就差舒服得打起小呼噜的小模样。
看得他又是一阵手痒。
没忍住扒拉出那条小尾巴,从尾巴根一路撸到尾巴尖。
成功沾了一手尘土和草屑。
连既明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一阵风卷过他的手指,又吹向秋年,把本就凌乱的毛发吹得更不堪入目。
好在脏兮兮的小老虎变干净了。
这一连串动静也成功让迷迷糊糊的秋年一个激灵,人还没清醒就发出了一声被拉长的“嗷呜”。
调子怪异,活似被怎么了一样。
本来屈服于他的威压之下的藤蔓听到这动静,莫名骚动了起来,在树枝草丛间不安分地游走,似乎在寻找偷袭的机会。
而原本在他出现之后就被护在中间的小幼苗也试图钻出层层叠叠的防护,灵活的样子不像一棵植物,反而像条泥鳅。
还是那种脆弱的不能用力的小泥鳅。
一阵混乱中,还真被这长着卷须的小幼苗钻了出来。
离开了混做一团的藤蔓,这回能很清晰看出小幼苗竟模拟人类的双腿,把根须分做两份,“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
然后,一头撞在了连既明不沾尘土的西装裤上。
还因为冲劲太大被反弹到地上。
连既明:“……”
幼苗:“@#?%%……&*”
藤蔓:“!!!”
*
被打扰睡意的秋年正在惩罚那根偷偷摸自己尾巴的手指,毕竟证据确凿——那根手指上还沾着一根带着他气味的黄黑相间的毛发。
啃了好几口指腹,留下了几个细细的牙印后,他总算是觉得泄愤了。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周围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安静。
他探出头往下看,恰好跟还想顺着裤腿往上爬的幼苗来了个面对面。
那幼苗也看到了探出头的小毛绒头,长在顶端的卷须欢快地摇了几下,随后又准备继续爬。
原本充当守护者的藤蔓似乎想要上前把熊孩子拉走,但又慑于男人的可怖的气势不敢上前。
*
连既明微微挑眉。
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看着那幼苗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叶子贴在了布料上,模拟着动物四肢爬行,真就成功把自己送到了他膝盖处布料上。
感觉自己也看够了,他屈指弹了弹扒在裤子上的叶片。
“还不松开。”
无形的威压迫使幼苗主动松开叶片,蔫头耷脑地被拎在半空中。
周围的藤蔓愈发着急,呈现一种群蛇乱舞的怪异场景。
有了靠山的秋年没忍住凑上前去观察刚刚祸害了他一路的罪魁祸首。
有他现在脑袋那么大的叶片不复之前的嚣张模样,嫩绿油亮的叶片格外此刻正蔫哒哒地垂着。原本充当腿的根须也散了下来,只有那卷须还在悄摸往秋年方向伸。
那模样真的神似被训了的熊孩子,不知悔改的那种。
秋年这样想着,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伸出爪子,准备让对方也体验一下自己刚刚的遭遇。
连既明动动手指,把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的秋年往里面推了推,成功收获一个很不友好的呲牙。
他没忍住轻笑一声,大拇指狠狠在迷你小老虎身上从头摸到尾。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样对我的?”
被大拇指压得差点趴下的秋年刚要凶狠回击,他那跑了一路没跟上□□的理智总算在此刻回归了。
想起刚刚被本能控制身体干出来的事情,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默默炸了毛,浑身不自在地用爪子刨了刨脚下结实的肉垫子。
“呜……”
“嗷呜!嗷嗷嗷嗷!”
“嗷呜呜呜呜。”
秋年耷拉着耳朵看似在认真道歉,但叫声中的情绪又好似不是那么一回事。
仗着男人大概率是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秋年一番畅所欲言后,又悄悄抬眼看对方。
然后就落入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你真的是在道歉?”
此刻的秋年倒是挺直了胸膛,很笃定的点点头,理不直气也壮。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接受你的道歉了。下次记住不要随便乱咬人了。”
男人倒是没再追究,非常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秋年看着对方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跨物种了,应该不会真的听得懂他的话吧。
秋年还没来得及深思,就感觉脑子里都是浆糊。
现在这个小身板确实无法支持他进一步思考,他只觉得跑了那么久,快要累趴下了。
拢着自己的男人似乎又笑了,身下的肉垫有规律地抖了抖,把秋年又往周公的方向推了推。
氛围一度变得十分和谐。
但很快被一旁着急不耐的藤蔓打破了。只见它们兵分多路,一部分试图引开连既明的注意,一部分则从后面靠近幼苗。
却在即将成功的时候不能再靠近半分。
男人压低的声音在这片不知何时也显得格外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你们倒是很忠心,也不怕死了?”
听到这话,被他控制住的幼苗开始剧烈挣扎,还不能被很好控制的妖力撞击着如铁箍般的手指。
“嘀嘀——嘀嘀——”
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提示音。
连既明很清楚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检测到与被记录在案的妖力频率相同的波动。
但他在寻找秋年的路上所感受到的,可不是这样的妖力。
怪不得一路上手机都没动静,原来记录的不是同一道。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看来局里的设备得升级了,只监测到小的,没监测到老的,这回的失误有够大的。”
他摇摇头,把在手上昏昏欲睡的秋年顺手塞进胸前的口袋。
本就被主人结实胸肌撑得满满当当的衬衣口袋此刻更是突起了十分显眼的一块。
另一只手上的幼苗则被无形的屏障圈了起来,悬浮在空中。
“行了,别挣扎了,该去找你家长了。”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般说着:“算算时间,凌岳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风吹过,只留下呆愣的藤蔓。
又是一阵快速响动,林间又渐渐有了鸟叫虫鸣。
*
破空声越来越近——
“我知道村民去哪儿了!”
凌岳双手抬起,示意自己并没有继续打斗的意图。
边缘锋利的树叶抵在男人的喉间及其他各处要害,随时都能割破他的皮肤。
哪怕知道这样的威胁其实并没有很大用处,但松婶还是维持这样的动作。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花招来骗人。让你们把村民骗出去这种错我犯一次就够了。”
很显然,他们已经是失信状态了。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凌岳这回脑子转得飞快,想起了整件事的关键——
每个人的信息都不互通!
他连忙开口:“前辈,我可以证明我说的话,只需要您做一件小小的事。”
松婶没有回答,只是抵在喉间的叶片又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再耍花样。
“您是否开启了某种屏障将整个村子围了起来!那屏障阻断了妖力探测导致我跟同伴失去联系所以现在需要您先撤掉屏障!”一连串话从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口中说出。
闻言,松婶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似乎没想到这件事竟那么简单。
索性村中无人,屏障撤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她指尖微动,远处山村的各个隐蔽角落的植被动了动,位置发生了变动。
而这一切凌岳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对方沉默片刻后,揣在身上已经很久没有响动的手机急促地弹出各种消息提示音。
松婶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全部动作,见他似乎要动作,一根藤蔓缠上了他的手。
凌岳又停住动作,“您帮我把手机拿出来吧,在通话界面找到时晞,拨给她。”
语毕,他又小心翼翼地询问:“您会使用手机吗?”
松婶已经变回了最开始人类的模样,结果树根掏出来的手机,熟练地打开这部没有设置密码的手机。
闻言给了凌岳一个白眼。
凌岳闭上了嘴。
手机铃声并没有响很久就被对面接起,一个惊喜的女声响起:“凌岳!你那边解决了吗?”
盯着一旁凶狠的目光,凌岳连忙开口:“你是不是在护送村民的时候把他们的行踪隐匿了?”
“对啊,我怕有追兵挟持村民,然后会给你拖后腿。”时晞承认的很快。
“我可真的是谢谢你啊。”凌岳只觉得一阵无语,什么都比不过队友的灵机一动。
“不用谢!你还有事吗?村民还没安置好呢。”时晞并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着急挂断电话。
凌岳赶紧叫住她:“你等等,随便找个村民来接电话!先别管为什么了!”
时晞倒也听话,很快就换了个人接电话。
“喂——”
老年人特有的大嗓门接听方式让松婶紧绷的神经一松。
凌岳感觉抵在各处要害的力道也减弱了。
“村长,是我。你们还好吗?”松婶的声线有些急。
“我们都没事,没事!小姑娘人很好,带我们平安下山啦!”村长的大嗓门有着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一阵走动声穿过话筒,随后背景里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村长则压低了声音:“我们都在山下等你,你别担心,也别冲动,没事的。”
刚才还状若疯狂的大妖此刻显得十分平和,“我知道了村长,我等下就下山去找你们。”
把手机还了回去,松婶正准备说些什么,一阵破空声响起,她敏锐地抬手一接,然后愣住了。
委屈极了的幼苗扒着她的手,一片叶子还使劲指着来人的方向,似乎在告状。
而来人神色淡然地落在了凌岳身边,比起那难以言说的脸,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隐隐的,自血脉中带来上古洪荒的威压。
“前辈,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但我想这样应该更适合同您谈话,请见谅。”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不见一丝歉意。
来人把凌岳挡在身后,气势很足,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胸口有个奇怪的突起正在蠕动。
那人也感觉到了,伸手掏出乱动的毛绒团,反手塞在凌岳手上。
男人轻咳一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国家特殊物种管理局物种户籍管理科的科长,我叫连既明。”
“连?”松婶顾不得手上闹腾的幼苗,单手压制着,闭眼仔细感受着来人身上的气息。
“是的,我们家族姓连,或许您认识我的祖辈?”连既明从容应答。
“我想这身份应该可以和您坐下来好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