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明白秋年这样问的意思,连既明还是给这位完全的小白解答:
“不排除有妖族脑子比较好使,或许能在将天赋运用得炉火纯青后,自己研究出以天赋为基础的新能力。”
秋年脸上的疑惑依旧没有消散,他悄悄看了眼对面的松婶。
对方似乎还在缅怀着过去,对秋年提出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反应。
连既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只以为是松婶之前的行为吓到了这个正在重塑世界观的小孩。
秋年一番纠结之后,还是问了出来:“按松婶之前说的,她帮助人类的方式更像是影响气候,还有……灵魂出窍?”
“然后呢?”连既明点头,想通了秋年纠结的地方。
“但是你这次看到的是她利用本体进行攻击?这二者并不冲突,妖族本体就有一定的战斗力,配合天赋是会有更好的效果,但也有部分妖的天赋跟本体并不匹配。”
秋年似乎并没有被连既明的话说服,脸都快皱起来了。
一旁的凌岳灵光一闪,想起了秋年这一路上同他们说的事,“是不是那树傀!”
发现其他人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凌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们都知道的,我不负责脑力工作,刚打完一架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
“对对对!”秋年有些激动,整个过程中只有他能看到那些诡异的树人,他始终还是担心其他人不信自己说的话。
随后他将自己这两天见到的情形一股脑说了出来,似乎怕自己说慢一点都会被当成编造的,说到后面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身后的尾巴也直挺挺的,不敢分走半分注意力。
一口气把话说完后,秋年深深吸了口气,才意识到好像快把自己给说缺氧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旁边有什么碰了碰自己。
扭头看见一个干净的陶瓷杯子抵在了自己屈着的膝盖。
头顶上落下一句话,“情况我了解了,你先喝口水吧,也没有那么着急让你一口气讲完,我们还是有这个耐心的。”
他又看向其他人,“先中场休息,稍后再继续。”
其他人应了一声,明显比刚才坐得更松弛了些,凌岳也走到了新来的人身边,几人小声交流着。
松婶则捧着弄了一桌子泥土的小盆栽到一旁的橱柜去了。
周围瞬间一空。
*
秋年瞪着那个快跟坐着的自己差不多高的水杯,有些无语这个人的马后炮。
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男人又开口:“看你说得那么着急,就不好意思打断你了。”
“现在也没有适合你体型的容器,你就将就着喝吧。”
虽然用那么大的杯子喝起水大概是形象全无了,但秋年说了那么久也实在是口渴,也就顾不上别的什么了。
杯子并不是很大,站着不方便,秋年只好挪了挪,坐到了杯子边上,整个人贴在了杯壁,探头去碰刚好满过但没有溢出的水。
“咔嚓——”耳边是闪光灯的声音,眼前的水反射出一阵刺眼的光。
秋年被这白光闪了一下眼,猛然抬头,缓过眼前的这一阵看不清东西的亮光后就对上了黑洞洞的手机镜头。
“……”
他露出死鱼眼盯着举着手机的男人,打算用眼神逼迫对方做出解释。
“咳,不好意思忘记关闪光灯了,没有闪到你吧。”男人的脸皮过厚,似乎完全不打算为拍照这件事做解释。
但最后还是在秋年的瞪视中败下阵来,“这不是你哥想要看看你的情况嘛。”
说完把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露出和他哥的对话框,确实是他哥会问的话。
“那你就不能和我说吗?”秋年还是很无语,他对拍照这件事倒也不反感,毕竟他家真的很喜欢给他拍照。
“这不是抓拍更有效果嘛。下次一定问你,一定。”连既明做完保证,又催促秋年喝水。
见小人一幅比起喝水更想把事情弄清楚的模样,他只好开口解释:“这事不着急,我们还有两位人证还没到场。”
听到这样的说法,秋年好奇会什么人证,但还没开口就见男人用手指点了点杯子。
莫名有种被捏住了后脖颈的感觉,秋年老老实实低头去喝水。
温润清冽的水一滑入喉管,秋年就觉得全身难言的疲惫减去了几分,尽管刚才在包里被撞出来的伤莫名其妙好了很多,但此刻浑身轻松的感觉更为明显。
有些混沌的脑子也变得清明。
他惊讶地抬头去看连既明。
对方回了他一个略显狡黠的笑,“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可是一路提心吊胆地把这点水运回来的,就怕被追回去。”
秋年:“?”
但连既明没有再解释,只让他继续。
*
秋年喝了一肚子水,但杯子里的水也就少了几不可查的浅浅一层。
“这样看来体型变小也是有好处的,往常这样的一杯水还不够解渴,现在喝了半天也才一点皮外伤。”
秋年还在心里感慨,后知后觉发现周围安静地有些过分。
他抬头发现其他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狐疑地看了一圈,并没有人抬头跟他对视,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在看他们。
“还好没人在看。”
他想着,又看了看那杯味道极佳的水,总觉得比家里的水还好喝,有点可惜只能喝到这么一次。
却没看见他低头后,其他人露出来的奇怪笑容。
有些无聊地坐了片刻,秋年还是没憋住,扭头期期艾艾地看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的连既明,又把自己的疑惑说了一遍。
“凌哥和时姐一直以为松婶拥有的是某种致幻类的天赋,而且也跟着小山村在山下不能被观测到,还有那些树傀相符合。”
“所以一个妖还能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天赋吗?又或者她是一种可以致幻的植物成精?”
连既明似乎是在走神,听见问话才猛一回神。
但他也不需要秋年重复一边问题,略一思索就开口了。
“绝大部分妖族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且与他们的种族特性是相关的,善用水的族群,其后代也多是善水。”
“就算是能以原有天赋作为基础,进而扩展出其他技能,但还是与原有的天赋是又千丝万缕关系的。”
说到此次,他明显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
动静不算大,但秋年就坐在边上,能清楚地感知道这两下敲击带来的震感。
震得尾巴微微发麻,也跟着回敲了两下桌面。
似乎有一道极轻的气声,等秋年望过去的时候,连既明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严肃的。
“我接触过许多妖族,对绝大多数还存在的种类都有一定的了解,这位前辈身上的气息,并不像一个擅长制造幻境的大妖。”
“她的气息十分温和,的确与她所说的先前的行为对得上。不过——”
连既明突然拖长了语调,引得秋年不自在屏住了呼吸。
却听他中断了这个话题,反而是抬高声音:“我们的人证已经到来,诸位,可以继续了。”
话音刚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人证在哪,就听见门外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秋年的耳朵动了动,不知为何有点手痒想抓一抓什么。
鸟叫声后,一道有点耳熟的女声也响了起来:“老大,我们来了!没有迟到吧?”
门口透进来的阳光被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遮挡住一瞬,很快又重新铺满整间屋子。
等逆着光影的两人走进,秋年仰着头,瞳孔微微张大,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啊!是你!这算是跟你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了吧!”来人活泼地跟秋年打着招呼。
“你好,我叫时暎,这个总是说个不停还很不靠谱的叫时晏。”另一个人也抬手跟他打招呼。
活泼的“时晞”听到话转过身就要跟沉稳的“时晞”辩论。
而秋年一直盯着她们,身体不自觉后仰。
一直到快要重心不稳差点翻到过去的时候,他被温热的手指抵住了。
“三……三胞胎?”秋年听见自己震惊的声音从喉咙里飘了出来。
“哎呀不是的!时晞不是跟你说过我们的原型是三头六尾的鵸鵌吗?三个头都有各自的思想,所以化成人型的时候就会变成三个人。”
被称为时晏的女孩顾不上跟另一人吵架,凑近秋年认真解释。
她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好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你长得真的很像人偶,小巧精致的,虽然在时晞的记忆里见过你,但是果然还得是亲眼看,才能感受到这种惊为天人。”
一只手捂在了女孩的脸上把她给拉开了,手上力气大概用得很大,那好看的五官似乎都有点变形了。
“凑那么近,你别把人吓到了。”
眼见两人又要单方面吵了起来,连既明适时开口:“套近乎的话回头再说,先把正事解决。”
他坐在简陋的长条木凳上,却好似坐在金玉堆砌王座上,眼睛直直望向背对着众人捣鼓了半天的松婶。
“不知前辈是否愿意让我的证人先做阐述?”
松婶表情没有变化,但缠在她手指上扭动的幼苗却一个哆嗦,缩回她背后的花盆中。
“当然,你们想知道的内容我也没必要隐瞒,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一并提出来。”
她脸色坦然,见幼苗四叶并用拒绝她把自己端回桌子上也不生气,收回手自然地坐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新来的两个女孩挤在四方桌仅剩的空位,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她们看见的行为怪异的年轻人类如何下山后抄小路折返到山谷处,以及如何毫无预兆地化成了枯枝,而她们半点一样都察觉不到。
听到时晏和时暎一路上观察到的情况,秋年竟然有些不合时宜的开心,她们所见足以证明自己并不是在说真话。
但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又有些心虚,尾巴不自觉左右扫动,好似能把自己的坏心眼给扫掉。
然后尾巴被一只无情巨手镇压了。
他感觉到尾巴突然被压住,怎么都抽不出来,怒气冲冲一回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此时他才发现对方的嘴型很好看。
而这张好看的嘴慢慢吐出几个字:
“好、好、听!”
秋年:“!”
他快速扭头,装作从未走过神的样子。
听完两只小鸟带来的消息,众人神色各异,但都有些警惕,暗暗紧绷了身体,没有攻击力的人类职员则默默把自己往同事身后躲了躲。
很显然,他们都觉得眼前的大妖是只笑面虎,会冷不丁咬人的那种。
面对众人或多或少表露出来的提防,松婶却也不显得恼怒,姿态依旧很放松。
和她同样的还有正坐在她对面的连既明。
“前辈,我们这边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现在,可否请您为我们解惑?”
松婶轻笑:“自然。”
*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寒冬晚上,沉睡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她在一阵哭声中醒来。
那哭声幽幽,细细弱弱混在寒风中,叫人以为是穿过树林的风。
那哭声哀戚,好似能把天哭塌,地哭裂。
于是她醒了过来,见到了她。